刑昭昭离开石小六转身走回仵房,刚过过门廊就看到钱团头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着烟锅,对上她的目光,钱团头吐出一口浓烟恶人先告状道:“抽个烟都不让人安静。”
这种尴尬的事被人听到,刑昭昭头痛的拍着脑门,直叹这么大的衙门就没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师徒俩还在大眼瞪小眼,就见衙役康勇风风火火跑过来,“刑姑娘,快跟我去城北,那边发现一具女尸。”
有正经事刑昭昭不敢耽误,背着自己的工具包就随着康勇跑向了城北。
看到女尸的那一刻,刑昭昭的心沉入谷底。
女子面容安祥,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寡淡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刑昭昭立即想到,这是跟她同坐一车从兴州回鸣沙的女子怜怜。
那时怜怜生着很严重的病,肌肉抽动嘴歪眼斜,她还好心说要介绍钟离大夫给她,却被怜怜的母亲何大婶婉拒了,她说只有大暗黑天才能救怜怜。
可是此时不过半年光景,怜怜面目安祥的躺在荒草地里,她腊黄的脸不再不受控制的抽动,她的胸腹被剖开,心脏、肝肺、脂肪,以及手臂大腿的肉全被取走。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日亥时左右,是死后被人取走内脏,周边无大量血迹,这里不是案发现场。”刑昭昭环顾周围景物,此处是片荒草地,距最近的村落也要二十多里地。“康头儿,在附近找找看吧,周围没看到马车印,想来一晚上的时间他们也走不了多远,应该就是在附近做的。”
“已经让弟兄们去找了。”康永望着残缺的女尸眼含怜悯,“又是密宗鬼教?”
“应该是。”两年前福田院的割头案以及后来王婆子和赵婆子的意外身亡,都直指密宗鬼教,可最后也只是抓住那个与刑昭昭相撞的那个圆脸环眼的男子周顺安。
他将所有罪行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在被捕当夜用一条腰带将自己吊死在狱中。
都知他有同伙,但已经死无对证,案子虽结,可衙门里自上而下人人都憋着一肚子窝囊气。
“这次非把他们的老窝一锅端了。”康勇将拳手捏的嘎吱响。
远处衙役挥着手招呼,“头儿,头儿,还有刑姑娘,你们快来 ……呕 ……”话说一半,他弯腰俯身狂吐不止,他这一吐,瞬时引发连锁反应,先行来的几个衙役也都忍不住吐出几口黄水。
刑昭昭和康勇对视一眼,然后向着衙役招呼的方向走去。
那里的荒草被割断,呈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地上尽是凌乱的脚印,看样子有男有女,圆形的中央是一口大锅,乳白的汤汁里还漂浮着几块碎肉,整锅汤散发着肉香味。
“是 ……是 ……”康勇指着锅中异于猪羊鸡鸭形态的碎肉,在得到刑昭昭的肯定后,他也转身跑去吐了。
耳边尽是呜哇呜哇的呕吐声,这现场并没有很血腥,或是很恶心,但却残忍的超出人类能承受的极限,让这些见惯生死的衙役都有些受不住。
连禽兽都不会同类相食,而有些人却连禽兽都不如。
刑昭昭带着面巾含着姜片,她平时不但要见死人,还要解剖死人,对这种惨状还算适应,可耳边不时传来别人的呕吐声,这倒让她有些难受,可也不能说什么。
她先是将现场的脚印都拓下来,然后走到锅前,用现场遗留的汤勺搅了搅肉汤,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锅中遗留的碎肉不多,只能看出一块为肝脏,两块为腿部或是手臂的肉块。”
四周的呕吐声更大了。
“什么情况?”鲍大人得到消息,与张虎骑马而来。
看周围没一个能答话,刑昭昭也顾不得尴尬,走上前将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一一汇报。
“大人,我怀疑这与两年前的割头案是同一伙人。”
两年前的密宗鬼教割头案,鲍奇羽没有参与,只在后来看过卷宗,也向旁人打听了些密宗鬼教的传闻。
“密宗鬼教。”鲍奇羽看了一眼面前冷静自持的少女,此时此景也不得不让他们先忘了之前的表白事件。
“应该是,割取内脏,油脂都是鬼教的手段,只是却不知这次为什么没有割头。”
“听说他们许愿用人头、魂魄,还愿则用血肉。”鲍奇羽回想着自己听来的传闻,“不过都只是听说,许有人以讹传讹也不一定。”
“若是还愿 ……”刑昭昭心中发冷,“看来有些人梦想成真了。”
是什么样的梦想成真了呢?
发生命案最怕引发民众恐慌,可这种死了人的事也不能一味遮掩。
他们一边悄悄将女尸搬回衙门,一边贴出怜怜的画像,寻找她的家人。
上一次何大婶和怜怜是在城门口下的马车,她们没有透露住在哪里,刑昭昭也后悔没有多问一句,如今只能大海捞针。
每每要与鲍奇羽说话,刑昭昭都有些不自然,但现在非常时刻,她也顾不得扭捏害羞,只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免得再次发生赵婆子那样的叫她后悔的惨事。
“大人,你知道大暗黑天吗?”她说完,接着又将怜怜的病情和何大婶认为只有大暗黑天能救怜怜的事全盘托出。
“大暗黑天是密宗的护法神,甘愿身入地狱解救众生,原来鬼教诸人拜的是他。”鲍奇羽听出些眉目,“只是若怜怜母女是鬼教信徒,又为什么会被鬼教之人分尸而食?”
“到底是鬼教之人在还愿,还是这是什么奇怪的习俗?”
“都有可能。”鲍奇羽叹气,“鬼教太过神秘,所有种种全要靠推测。”
这边他们一筹莫展,可另一边在发现怜怜尸体的第二日,衙门役们苦苦寻找的何大婶,在一户宅子前抹了脖子,鲜血喷了三丈高,染红了江府的牌匾。
刑昭昭赶到时,何大婶早已没了气息,她用最后一口气将胸腔刨开,将心脏挖出来高举向天。
根据目睹全部的江府门子说,何大婶临死前高举着心脏对着东北方向道:“请大暗黑天佑护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