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衍是真的烧得太厉害了，一躺回去就睡了过去。
姜沐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又垂眼看手里的药瓶。
安眠药的事先放到一旁，现在最重要的是给韩时衍找退烧药。
柜子里除了安眠药，还有一些日常的消食消炎感冒药，没有退烧药。
姜沐起身，给韩时衍拉了拉被子。
转身去卫生间拧了湿毛巾，回来搭在韩时衍的额头上。
随后，她拿起包出去，在玄关处找到了一串钥匙。
韩时衍已经烧得不行了，肯定没办法起来给她开门。
姜沐拿着钥匙试了试，果然是房门的钥匙。
她拿着钥匙就匆匆往外跑。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姜沐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回来。
她来回都用跑的，也没花多少时间。
量体温，烧水，喂药。
做完这些，姜沐觉得有些饿了。
本来打算叫外卖的，想到韩时衍还烧着，决定煮粥。
虽然她不会做饭，但是用电饭锅煮粥还是会的。
韩时衍住的是比较宽敞的大平层，有阳台，朝向好。
但好在韩时衍自已办置的家具很少，姜沐很轻易的就在厨房里找到了米。
将粥煮在锅里之后，姜沐回房间去看韩时衍。
伸手摸了摸韩时衍的额头，还是很烫，可能退烧药的效果没这么快。
水杯里的水还是温的，姜沐端起水杯给韩时衍喂水。
她坐在床这，俯身叫他：“韩时衍，喝水。”
韩时衍眨了眨眼睛，姜沐又重复了一遍：“喝水。”
韩时衍听懂了，微微支起身子来喝水。
一大半杯水被喝了个精光。
喝完就掀被子。
姜沐见状制止他：“你干什么？”
韩时衍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往厕所的方向看了看：“上厕所。”
姜沐噎了一下，起身站在一旁腾位置让他下床。
看着韩时衍摇摇晃晃的起来，姜沐有点担忧：“你自已能行吗？”
韩时衍闻言转头看她，过了两秒，十分果断的摇了摇头。
姜沐觉得韩时衍像是故意的。
可他看起来的确很虚弱。
能怎么办呢？
当然只能硬着头皮把韩时衍扶进去了。
姜沐心里还有点纠结，要不要扶到厕所里面。
但韩时衍到了厕所门口，就松开了她，将她关在了门外。
姜沐长舒了一口气。
韩时衍上完厕所回来就躺在床上继续睡。
不过，他刚闭眼，又倏的睁开，眼神明亮的盯着姜沐。
姜沐问他：“怎么了？”
韩时衍捉住姜沐的手，然后才闭上了眼。
……
过了一个小时，姜沐的粥都煮好了，但韩时衍还没有退烧。
姜沐决定送韩时衍去医院。
生病的男人倒是很乖，也没有跟姜沐闹。
去了医院就要输液，姜沐拿着单据去拿药付钱。
她以前其实不太会做这些事，唐雯和姜荣峰疼她，但凡她有点不舒服，买药去医院，都有他们跑前跑后。
这些事，她也是来了帝都才会的。
她从小身体就好，很少生病，但来帝都的第一年有点水土不服，病了两场。
……
姜沐付了钱出来，手机震动了一下，忙着看手机没怎么看路，就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姜沐连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被她撞到的女人语气冷淡。
姜沐抬眼去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正好在看她。
姜沐的记性不算差，但也没好到能一下子记起来好几年前只见了一两面的人。
但她不是特别优越的记忆力，在此刻超常发挥。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女人。
奚景月。
韩时衍从前在帝都的同学，容烨的表姐。
很显然，奚景月也认出了姜沐。
因为奚景月眼里有惊诧一闪而过。
姜沐没打算和奚景月说话，抬脚便走。
可她才抬脚，又被奚景月叫住。
“姜沐。”她准确的叫出了姜沐的名字。
这让姜沐多少有些意外。
对她们彼此来说，对方都只是无足轻重的人而已，没有记住的必要。
可人家已经叫出了她的名字，再装作不认识也很勉强吧。
姜沐回头：“奚景月。”
奚景月的神情有些复杂：“好久不见。”
“嗯。”的确很久，一晃六年。
奚景月的目光落在姜沐手上的单据上，问道：“有朋友生病？”
姜沐有些特别，不止是因为当年韩时衍对姜沐不同这一点让她觉得特别，还因为姜沐这个女孩子的行事也很不一样。
容烨那时候很讨厌姜沐这种不好好学习的人，奚景月也从容烨那里听说了一些。
姜沐这个人，恣意，仿佛没什么东西能束缚得了她。
虽然不想承认，但姜沐的确和韩时衍一样，都是很特别的人。
“嗯。”姜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韩时衍一个人在输液，她有些不放心。
姜沐已经打算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了，却又听见奚景月问了一句：“是韩时衍吗？”
姜沐转头，正了正眼色，看向奚景月。
奚景月其实也是试探性的一问而已。
她知道韩时衍回帝都了，但她当年和韩时衍说了那些话，韩时衍早就和她断了联系。
但韩时衍在留学圈子里十分优秀出众，很轻易的就能知道他的动向。
只是，她还一直没和韩时衍见过。
虽然知道当年韩时衍和姜沐没在一起，可此时看见姜沐，她下意识的就觉得，有可能这两人有过联系。
姜沐还记得当年奚景月对她敌意，大方承认：“嗯。”
奚景月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满脸的不敢置信。
“还有问题吗？”姜沐说完又自顾自的补充了一句：“有问题我也没时间回答，我要先走了。”
“你们在一起了吗？”奚景月跟了上来。
姜沐觉得奚景月有点莫名其妙。
奚景月不是她的朋友，她没有理由一直在这里接受奚景月的盘问。
她也没理会奚景月的问题。
但奚景月契而不舍的继续追了上来：“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
见姜沐还是不理，奚景月说道：“你知道韩时衍当年为什么休学一年之后，去静城念高三吗？”
姜沐猛的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韩时衍身上的秘密，而他最大的秘密就是休学那一年。
见姜沐终于停了下来。
奚景月走到她面前，和她面对着面：“看来你不知道。”
姜沐想走，可是她的脚不听使唤，她想知道韩时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奚景月面色冷清：“因为他是个杀人犯，杀了自已的父亲，但他那时候才十七岁，证据也不足，所以没有判刑。”
姜沐脑子里嗡了一下，但很快便出声道：“不可能。”
奚景月的面色变了变，她大概没想到姜沐会直接这样否认。
奚景月冷笑一声：“你大可以去问问韩时衍以前的同学，这事儿那时候在全校传得沸沸扬扬，他待不下去了，所以才休学一年去了静城。”
姜沐的脸色更冷：“我不信韩时衍会杀了自已的父亲，就算真的杀了……”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才一字一顿的说：“也是他父亲该死！”
在奚景月震惊的目光当中，姜沐扬长而去。
……
电梯里，姜沐靠着墙壁仰头看头顶的灯光。
奚景月的话还在脑子里的盘旋。
她是真的不相信韩时衍会杀人。
虽然高三的时候，韩时衍看起来一副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但其实只要有同学找到他帮忙，他能帮的基本都不会拒绝。
不相信就是不相信。
韩时衍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叮——
电梯门打开，姜沐回过神，理了理思绪，往外走。
晚上来看急诊的人不少。
但韩时衍却是最显眼的那个。
姜沐走进去，没有特地去找，一眼就看见了韩时衍。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靠着椅背，瞌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姜沐放缓了步子朝他走过去。
快走近的时候，韩时衍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朝她看了过来。
“去哪儿了？”韩时衍的声音沙哑。
“缴费。”姜沐扬了扬手里的单据。
她在韩时衍身边坐了下来，打量了韩时衍片刻，说：“还是输液见效快。”
不等韩时衍说完，她又说：“如果你最近很忙的话，不用非得去我家给我做饭，我吃几天外卖也不会怎么样。”
之前，医生说韩时衍是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免疫力降低，刚好又受了凉就发烧了。
姜沐不知道他最近忙。
韩时衍沉默了片刻，说：“可我想见你。”
姜沐愣了一下，笑着说道：“韩时衍，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韩时衍不说话了。
他是真的想见她。
工作再忙，那也只是工作而已。
可是，见她，比什么事都重要。
韩时衍不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眼，看起来就很乖。
姜沐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现在觉得好一点没？”
韩时衍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吃饭了吗？”
吃饭……
姜沐本来还有点饿了，送韩时衍来医院，忙活一阵现在已经饿过头，感觉不到饿了。
姜沐摇头：“不饿。”
韩时衍皱眉：“没吃？”
姜沐连忙说：“吃了。”
韩时衍很明显不信：“出去吃点，叫外卖也行。”
“真不饿。”姜沐笑眯眯的说：“我在你家里煮了粥，待会儿回去你那儿喝粥。”
韩时衍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姜沐撇撇嘴，解释：“我不会做饭，但电饭锅还是会用的呀。”
“嗯。”韩时衍握住了她的手。
……
十一点多的时候，姜沐和韩时衍才离开了医院。
打车回去的路上，姜沐哈欠连天。
下车的时候，还是韩时衍叫的她。
一到韩时衍家里，姜沐就去看粥。
温了这么久，粥已经完全干掉了，没有汤了。
姜沐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粥已经温干了。”
韩时衍笑了笑：“没事。”
他说完就去了厨房。
打开冰箱看了一下，转头问姜沐：“吃饺子吗？”
“嗯？不是吃粥吗？”姜沐兴冲冲的跑过去：“有饺子啊？”
“速冻的，将就一下。”韩时衍从里面把速冻饺子拿了出来。
姜沐煮的白粥，她自已其实不爱吃白粥。
姜沐看着他接水烧水，小声说：“我来吧，你歇着。”
“我好多了，没事。”韩时衍侧头看她。
姜沐拗不过他：“你跟我一起吃饺子吗？”
韩时衍笑：“我喝粥。”
……
姜沐吃饺子，韩时衍吃白粥。
两人隔着餐桌，面对面的坐着。
姜沐打量着他的房子：“你家具好少呀，连电视都没有。”
韩时衍抬头，表情十分认真：“可以买。”
这话听着，像是她让他买电视似的。
“我就说说，你自已不看的话，不买也很正常呀。”
“你看吗？”
“我也不怎么看……”
“嗯。”
韩时衍说完，又低头吃粥。
他长得白，现在又生病，面色更加苍白。
可他五官又极其精致，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美。
姜沐想起之前奚景月的话，咬了咬唇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可她这细微的反应还是落在了韩时衍的眼里。
他问：“怎么了？”
“啊？”姜沐心虚得猛眨眼睛。
韩时衍本来就聪明，搞心理学之后更是敏锐，想在他面前撒谎都要掂量一下。
姜沐猛的想起了那盒安眠药。
“安眠药解释一下。”她挑了挑眉，让自已看起来显得有气势一些。
果然，提到安眠药，韩时衍的面色就有些不自在。
“你不是说看了医生吗？不是说好些了吗？你就靠着安眠药睡觉吗？”姜沐越说越起劲。
从她和韩时衍认识到现在，她好像都没有这么理直气壮的连环质问韩时衍的时候。
尤其是韩时衍还一副心虚得像是被抓到把柄的样子。
姜沐只神气了两秒。
因为韩时衍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姜沐耐着性子，放轻了声音：“韩时衍，你告诉我，为什么会睡不着。”
“有许多事情想不通。”韩时衍低着头，不让姜沐看见他的脸。
许多事想不通……
是和奚景月说的事有关吗？
不论奚景月说的是真是假，但韩时衍休学那年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可姜沐却不知从何问起。
也有些不忍心问。
母亲去世，父亲也不在了。
还休学了一年。
那一年，他一定很难过。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姜沐舀了一个饺子递到韩时衍跟前：“要不要吃个饺子？”
姜沐低头看了一下自已的碗。
只剩三个了。
吃剩下的给韩时衍好像也不太好吧。
就在这时，韩时衍已经倾身将她勺子里的饺子给吃掉了。
姜沐：“……”
……
吃完饭已经是十二点。
姜沐一边收碗，一边在想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时间太晚了，应该是要留下来住一晚。
可自已留下来住会不会太主动了？
韩时衍还没开口留她呢。
“去洗澡。”
韩时衍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沐抬头，就看见韩时衍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毛巾衣服。
浅粉色，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姜沐走近：“你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韩时衍扭过头，轻咳了一声：“觉得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早就准备了。
姜沐被他不好意思的样子逗笑，故作严肃的说：“你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韩时衍抿了抿唇，不说话。
他越这样，姜沐越想逗他：“韩教授，说说看呀？”
“想你。”韩时衍垂着眼，拉过姜沐的手，将毛巾和睡衣放到她的手里，仿佛没说话似的。
姜沐愣了一下，小声嘟囔：“韩时衍，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韩时衍不说话，推她去浴室。
*
姜沐进浴室的时候，唇边还带着笑意。
当年那个事事顺着她的韩时衍似乎又回来了。
那时候，韩时衍总是一本正经的夸她，顺着她。
姜沐笑着笑着，笑意又逐渐消失。
虽然她不至于完全相信奚景月的话，但奚景月会说那样的话，肯定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韩时衍以前肯定是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
姜沐洗完澡没有立即出浴室，而是给韩嫣发了消息。
“关于你哥以前在帝都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在家里没人说这件事，但爷爷奶奶肯定是知道的。”
韩嫣回得很快，也很聪明的没有多问，还提醒她韩时衍的外公外婆知道这些事。
姜沐握着手机有些出神，或许，她该回一趟静城。
“叩叩——”
外面响起敲门声。
“姜沐？”
姜沐在里面待了太久，韩时衍就过来敲门问问。
姜沐回神，打开浴室门，仰头就冲韩时衍笑：“我洗好了。”
韩时衍摸摸她的头：“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
韩时衍的新换的被子上还有洗衣液的香气。
姜沐拉拉被角，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四点的时候，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姜沐睡前调的闹钟。
声音不大，在枕头底下刚好能听得见。
姜沐醒过来关了闹钟，披了件衣服就鬼鬼祟祟的出门，走到了韩时衍的门前。
她脱掉鞋子，赤脚推门进去。
窗帘没拉上，房间里光线很暗。
姜沐走到床边，蹲下去，轻声开口：“韩时衍。”
没回应。
姜沐顿了顿，故意受惊似的叫了一声：“啊——”
声音很小，但床上原本没有反应的人，却突然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怎么了？”
姜沐偏头，好整以暇的看韩时衍：“你果然没睡。”
都说凌晨四点，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所以，姜沐特意调了闹钟过来看韩时衍睡了没。
果然没睡。
韩时衍见姜沐这样，自然就明白姜沐过来的目的。
姜沐站起身来，在床边坐了下来，神情认真：“你真的有去看医生吗？”
韩时衍晚上睡前还吃了药，一般药物都有助眠的效果。
就算是这样，韩时衍还是睡不着。
韩时衍抬眼，将姜沐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困倦，皮肤耷拉着，显出几分稚气。
韩时衍虽然没笑，但说话的时候却格外温和：“看了。”
“那怎么还是睡不着？你晚上睡不着，白天上班怎么办？”姜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韩时衍：“有时间午休。”
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姜沐垂着眼，盯着自已的脚尖看。
韩时衍这才发现她没穿鞋，皱了皱眉：“上来。”
“啊？”姜沐怀疑自已听错了。
她伸手挠头：“这样……不太好吧……”
韩时衍已经下床，握着她的脚腕往床上放。
姜沐有些尴尬的缩着脚坐在床上，是她想太多了……
韩时衍出去将姜沐的鞋子拿了进来：“穿上鞋回去睡觉吧。”
姜沐问他：“你呢？”
韩时衍垂着眼：“我也睡。”
“睡得着吗？”
“嗯。”
平时什么都好。
一遇到这种事，他就只知道“嗯”了。
姜沐才不信他能睡得着。
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韩教授，给你一个暖床的机会。”
她记得，那天在她家里，韩时衍和她一起睡，倒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