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卿梅应了一声之后便走出了宴客厅。
她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根本没花什么时间就让十几个侍女每人抱着一个小酒坛走了进来。
正如山滔所言的那样,酒坛上面原本用于标注酒类名称的红纸已经被撕掉了。
折尉迟问道:“山先生的意思是猜这是什么酒?”
山滔点了点头。
折尉迟开心地笑道:“我还以为是文人的那一套东西呢,真要让我把每个酒的典故说出来,我还真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但辩酒我却是在行的!即使输了也无碍,至少有酒喝!快快快,随便给我筛上一碗来!”
一名侍女发走上前来给折尉迟满满地斟了一杯。
折尉迟想都没想,一股脑地就倒进了嘴里,一口就咽了下去。
山滔看得折尉迟猛喝的样子,摇起了头来。
折尉迟说道:“我这都没有开始说,你摇什么头呀?等我说错了你再摇头不迟!”
山滔笑道:“不同的酒,自是要用不同的方法来喝。这吞饮之法共有六种,为鲸吞、龙吸、虎咽、牛饮、狗舔、凤啄。只有知饮酒之法,知酒中之趣,方可不可伤其身!”
折尉迟反问道:“有不用嘴喝的方法么?”
“这……”山滔犹豫了起来。
“反正都是用嘴,都是下肚,结果不都一样么?”
山滔这下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正此时文卿梅又叫了两名侍女上来。
这两名侍女手上各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的尽是各式各样的酒杯。
折尉迟一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山滔答道:“不同的酒,自是要用不同的杯子来饮,这不是什么瞎讲究。正所谓琵琶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喝葡萄酒若是用夜光杯,便有醉卧沙场之高觉,那豪迈之气尤显,喝葡萄酒就如饮匈奴血一般!所以,即使辩明了酒类,你还得选出合适的酒具出来!”
山滔说着向着侍女招了招手,将托盘里的银爵拿了下来。
他接着说:“我用鼻子一嗅,即知你刚刚喝的一定是太白酒。太白由高粱酿造。此酒非是从唐朝而始,秦时便有之,项羽破釜沉舟坑杀秦军之时便是以银爵盛之豪饮,所以喝此酒当用银爵!”
折尉迟生气地说:“合着还是你们文人的那一套呀,这不公平呀!这事就只有你们读书人知道,我就是一武夫,哪里懂这些去!”
折尉迟说招来身边的一名侍女,把那侍女手上的酒坛给抢了过去。
他揭开封口,嗅了一下,而后指着边上站着的文卿梅,对山滔说道:“我这杯是杜康酒,你问她她能知道该用什么酒具么?”
山滔低头掩嘴一笑,却不想那文卿梅却是从侍女托盘里拿出了一个锡爵杯出来,就放在了折尉迟的面前。
折尉迟愣了一下,问道:“这什么意思?”
文卿梅答道:“杜康古早有之,魏武有诗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乃魏武最爱之酒,魏武乃世之枭雄,自是与西楚霸王一亲是要用爵喝酒的。魏武崇检却是建了那铜雀台,即求身份奢靡,又要冠冕堂皇言之节俭,这锡爵杯自然最是合适!”
折尉迟一听,站起了身来,他走到另一名侍女身边,将酒封一揭又一嗅,对着文卿梅问道:“这晋国的汾酒用什么杯?”
文卿梅答道:“爷曾说,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他说喝汾酒要用琥珀杯。但这兰陵美酒好似并不是指的汾酒。唐人有诗曰: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诗中乡野酒家的酒即指的汾酒,而乡野酒家哪里有什么琥珀杯,若是要仿古,当用古人的黑盏喝汾酒才是。”
刘梦棣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失误,是因为笑傲江湖里祖冲之即是那么说的。
山滔此时终于是笑出了声来:“那什么,折小侯爷,梅姑娘的学问比我还胜上一逊,你莫要与他言语这个!梅姑娘,给我换个犀角杯上来,你那一坛关外火酒的香味已溢出了,快给我满上吧!”
折尉迟愣着神的时候,刘梦棣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关外白酒乃是当年周世宗用蒸馏法所制的,流行于契丹。契丹人多渔猎,以角器作酒具,酒会显得格外烈气。”
刘梦棣说话的同时已经走到了折尉迟的席前。
他没有回到自己位置上,而是在折尉迟的席前坐了下来,也不管这地毯脏不脏。
折尉迟马上说道:“我不认这个赌!刚刚说好了是辩酒,可不是辩酒具!”
“赌?”刘梦棣向着山滔看了一眼。
山滔答道:“赌彩是做劳力,谁输了就去对方那里做一个月劳力。”
刘梦棣笑道:“山先生胜之不武了!”
刘梦棣说着向着文卿梅招了招手。
文卿梅走上前来低着头听刘梦棣吩咐道:“曹二公子去了厢房,你给他那几名侍卫配好之前爷我所说的坎肩等等物件之后,带那些西凉勇士去厢房照顾守护二公子。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再摆那一套了,让侍女俾女们把该收拾的收拾了,该休息的就休息下吧,不必这么多人伺候着了。留下三坛酒,再上几样小菜,爷我与折小侯爷随便喝点。”
“是。”
文卿梅应了一声便与一边的落尘姑娘一起退了出去。
折尉迟气道:“这就结束了?没把我当成客人?”
刘梦棣笑道:“是没把你当外人。我与那二公子说话文嗖嗖的,太不得劲了,不如当面对饮来得痛快!你还能喝吗?”
“把吗字给我去了,我酒兴这才刚开始呢!”
“那我们先干三杯,润润喉?”
“行!”
刘梦棣叫来侍女拿过来一个酒杯与折尉迟共用一席一连喝了三杯。
之后刘梦棣随意地把嘴一抹,笑着说道:“刚刚山先生要与你赌彩,确实是要留你在庄里做事。但那不是他的意思,而是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
刘梦棣答道:“是我与山先生说你这人做事不畏强权、帮理知节,别看做事突兀甚至鲁莽,但却是好心一片,我若是能得而臣之,必于府院有利。故尔山先生才有此计,要诓你入局。他这其实也不是自作主张,因为你是我专门传来的!”
折尉迟应道:“我知道,贾提督与我说是你用教令让我护送曹征西二公子过来的。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还有吃酒,也就来了!”
“你不惧我?”
“我为何要惧你?一来你我之间没有冤仇,二来……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做得对,那四皇子岐王就该好好得治一治,我也看不惯他!”
刘梦棣听完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他又说道:“真是有胆气之人呀!贾子虚只说了我让你来,但他不知道我的目的何在!”
折尉迟应道:“我知道!”
“哦?”刘梦棣一下子好奇了起来,轻问道:“那你倒是说一说,我有何目的!”
折尉迟答道:“无非是想让我给你做一任齐王府府卫指挥罢了!”
刘梦棣两眼一亮,问道:“你如何知之?”
折尉迟说:“徐先生说的!他说你想通过我与征北将军府牵扯上一点关系,但又不是那种……怎么说好呢……”
“你想到什么说便怎么说,你也不是那等会藏着掖着的人吧?”
折尉迟想了想说道:“反正就是徐先生去找了一下薛家的薛采臣,说是……”
刘梦棣打断折尉迟的话问道:“他去找薛采臣做什么?”
薛玥薛采臣即是翰林院掌院薛铎的长房长孙,也就是东宫薛太子妃的龙凤胎同胞弟弟,更是刘梦棣的发小。
折尉迟答道:“求官呀!薛采臣是吏部六品主事,大人物徐先生也巴结不上,他又与薛主事认识,所以就求到薛主事的身上去了!”
刘梦棣好奇地问道:“你那位徐先生与薛采臣认识?”
“当然认识了!薛主事的叔叔就是禁军统领薛峡,薛峡是卫戍军史帅的旧部将,而徐先生当年就在卫戍军里做过司马。徐先生通过史帅认识了薛统领,又通过薛统领认识了薛主事,然后求着薛主事帮着谋个官职什么的。这很正常,那些文人有几个不是这么巴结着人事四处求官的?”
经折尉迟这么一提醒,刘梦棣一下子回想了起来。
当初史忠义就与自己说过,他在查宋云海无果的时候,有一位后来调往了征北将军府的徐先生给他出了一计,就是去找宋氏的族谱来查看宋云海的身份。
史忠义于是便去找了他的老部下洛阳的宋驰飞,这才确认了宋云海的身份。
刘梦棣此时才反应过来,史忠义口中的徐司马应该就是那位与折尉迟一道从征北将军府过来的徐先生。
刘梦棣不解地问道:“那位徐先生不是司马么?凡司马在兵部都有挂职呀,如何就跑去了吏部求官了?”
折尉迟答道:“他出身不好且还只有秀才功名,就算是他把这个司马当到老,也只是个司马而已,秀才功名再升还能升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