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啸欲借此良机,一窥天火门及门主黄宗之底蕴,同时也想见识少林如何应对。
半日奔波,他幸亏有玄九心法护体,纵使疾驰,内力损耗亦微乎其微,稍作调息,便能恢复如初。这份旷世神功,世间罕见,鲜有人知。
行往途中,天火门两位护法始终警惕,不时回头探查,以防有人尾随。
直至夜幕低垂,两位护法商讨一番,以为那几日前出现的神秘人并未跟踪来。
次日晨光初现,千人队伍继续西南行进,专挑山林河谷,避开人烟稠密的城乡。
中原大地,虽以平阔着称,山东之境偶有崇山峻岭,然自兖州至河南,多为平川与丘陵,河流湖泊星罗棋布,冬日里冰封雪覆,更显宁静寂寥。
天火门众人过泗水,穿独山湖,越鱼台、单县,数日间已抵黄河之滨。
旎啸如影随形,隐于高处,俯瞰黄河冰封壮景,心中暗自揣摩,料定对方避白昼而行,以免引人注目。
酉时刚过,天边余晖映照冰面,千人乘拖床,由犬牵引,悄然渡过黄河,入河南界。到了拂晓时分,众人登陆,隐入野鸡岗之林野。旎啸远远窥视,见天火门人稍作休憩,便弃拖床而行,三两成群,或六七人一组,不惧严寒,踏雪西行。
其间,众人并未刻意伪装,兵器在手,于人迹罕至处,更是没有顾忌,施展轻功。
及至正月十七,众人终至开封府新郑东郊六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寨。
旎啸于巨树之巅,拭去额间细汗,心中赞叹天火门于中原腹地布点之广,布局之深。他暗地一算,此行已逾千里,前往少林之路已过大半。
落地后,他布下一个奇门阵法,隐于阵中,篝火燃起,借阵法之力火不灭。匆匆吃了一些干粮,便和衣而睡。
黄昏时分,喧嚣声惊扰了他的梦境。
睁眼而望,心中疑惑天火门是否夜行。他迅疾出阵,抹去痕迹,只见山寨外灯火通明,雪地映照如同白昼。
不多时,天火门人果然西行。
旎啸尾随其后,沿途思索,天火门行进路线虽曲折隐秘,显然经事先精心策划,且人多势众,却难以完全避开有心人的注意,此举,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虽不解其详,却对天火门中人才辈出深感钦佩,尤其是那位负责线路规划的高手,其能力远胜军中斥候与朝廷密探。
及至二月初二,众人抵达河南府登封北部,嵩山脚下。
他未直接前往少林寺,相反去了一个叫来定村的地方。
传闻李唐时期,德宗皇帝命一位叫李来定的大臣,领数百侍卫前来开采金矿,李来定在此安营扎寨,从此男人采矿,女人耕织,后来世人叫此地为来定村。
旎啸还知此地有另一传说,八仙之首吕洞宾曾在香炉峰山脚洞中修炼。
他忽然醒悟,天火门此行挑战少林,恐怕另有所图,或许正是为了追寻那传说中的八仙所留之物。
他匿形于一暗影处,凝神注视这座占地颇广的山寨,心中暗底猜度:黄宗率其天火门千余弟子,声威赫赫,难道不忌惮官府吗?
又念及,那些如影随形的朝廷密探,怎会在此地无痕无迹?且此村落距少林寺仅一步之遥,寺中住持怎会无动于衷?
他潜伏窥视许久,未见半个官差踪影,偶有几陌生面孔,却皆为易容之厂卫,却轻描淡写,未涉山寨禁地,仅远眺片刻,便如风过无痕。
他思绪再转,天火门人马横跨千里,自兖州至此,即便遁行于荒岭密林、泥潭草泽,也难逃遍布九州的厂卫耳目,理应遭遇盘查才是。
要知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太祖朱元璋严令禁止江湖结社,时至今日,朝廷虽对武林诸派半睁眼闭,却依旧谨防江湖风云,严禁聚众滋事。
旎啸目光穿越数里,回溯梅花山庄弟子搜集的情报,其中并未显露天火门与朝廷、东厂乃至锦衣卫有何深不可测之纠葛。即便天火门与官府有交集,亦不过是利益勾连下的黑幕交易罢了。
然而,他心中隐约生疑,这天火门背后,或有朝中权贵为其撑腰,其间隐秘,恐不足为外人所晓。
满腹疑惑中,他步入李定村外一座小镇,此镇虽小,但倒有几间酒楼。
旎啸换上伪装,化身为一个面貌粗犷之三十壮年,面若蟹壳,浓眉如剑,三寸髭须更添几分煞气。
于一酒肆僻静处,他细聆周遭酒客低语。
其间,天火门弟子言及后日攻伐少林,继而剑指武当,旎啸闻之心惊,此等行事,岂非过于嚣张了?
转瞬,几位商贾模样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言谈间尽是对少林僧侣的非议。
少林之恶行,其实旎啸早有耳闻,其门下弟子,尤其是俗家子弟,常与地方官府及黑道同流合污,侵田占地,祸害四方。更有甚者,好色成性,不仅流连烟花之地,更有掳掠良家妇女之恶行,少林僧人亦未能免俗。
梅花山庄的探查更是获悉,高僧之中竟有人将美貌女子匿于禅房幽室,行那不堪入目之秽行,实乃佛门之耻。
旎啸还知晓,几少林高僧得河南福王青睐,成为王府座上之宾。
譬如数日前,福王邀约少林高僧数人,共赴百里之外的王府盛宴。
提及洛阳城中的那位福王,旎啸内心毫无好感,盖因其至封地后,横征暴敛,恶名昭彰,百姓怨声载道,天理难容。
正当此刻,思绪电光火石间,旎啸忽生疑问,天火门此番挑衅少林,少林高僧却恰逢偏偏去了福王府,这里面,是否有预谋?
有太多迷团,太多不明,还有心中那几缕烦意,他决意离开村镇,信步往东北而行,那是通往香炉峰的方向。
足踏皑皑白雪,面迎冽冽寒风,他择幽径而走,不觉间已至荒郊野外。
行不知时,终至一小山村。他抬首一望,远山蜿蜒,村落依山而建。眼见红日衔山,方知已跋涉多时了。
村头似有一大户,炊烟未起,反闻悲泣之音随风飘散,哀转久绝。
回顾来路,眼见暮色四合,旎啸决意探访前方村落。
至村口,一对石狮雄踞门扉两侧,朱门半掩,透露出内院之雅致。而那悲泣之声,再次自门缝间隐隐传来,夹杂着无奈与绝望。
审视四周,除却眼前宅第,其余农户皆寂无声息,炊烟不兴。
旎啸心中想到,按理此时,村民应是炊烟袅袅,或是寒夜前夕,暖炕驱寒才对。
伫立门前片刻,那宅内人似是浑然未觉。或许是悲声掩盖了他的足音,抑或是悲痛让他们忽略了外界。
旎啸迟疑少顷,终于还是推门而入,尽管此举颇为冒昧。
可门启那瞬间,眼前景象令他不禁愕然当场。
只见里院厅门洞开,数具棺椁陈于中央,伴以供果酒馔,显然是办丧之仪。再观庭院,假山水榭,雕栏玉砌。
他不免心有诧异,想不到一个小山村里,竟然隐藏着有如此一个优雅的庄院。
然而,院中凌乱,似有打斗的痕迹。
他匆匆看了几眼,没有多想,便往里面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