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啸凝眸深渊幽邃,任由轻风细语,自那黑暗深渊悠然而至,轻拂衣襟,独立于数丈之外,久立未动。
直至腹鸣如鼓,方自恍如隔世之梦中惊醒,饥肠辘辘之感油然而生。
四顾无路可行,前路更被乌墨云团所锁,他阖目深思,心绪万千。
忽如夜空星陨,一抹灵光乍现,喜悦之余,目中闪过凛冽杀机。
他暗忖道:前方之路被阻难行,其它地方又无出路,何不如引那墨黑之团中的诡风为我所用?
记忆中,梅花山庄藏匿着诸多奇妙阵法,其中便有一“聚风引灵阵”。据古竹简所载,昔年先辈曾借此阵驱赶铺天盖地之蝗灾。
那是在刘汉年间,川蜀之地,蝗群遮天蔽日,万物生灵惨遭涂炭。朝廷竭尽所能,仍是束手无策。
蜀中百姓只得日夜祈天,而旎啸心中忆起的那位年轻先祖,虽武艺平平,于阵法之道却天赋异禀,研习数载,已达高深境界。
彼时,先祖正欲沿长江溯流而上,途经川蜀,目睹灾情惨重,田亩荒芜,生灵涂炭,遂决心留下,誓除蝗害。
起初,火攻、水淹、毒烟,种种尝试,皆因蝗群庞大而收效甚微。这位先祖静心思索数日,终得一策。
在涪江之畔,布下一奇门大阵。阵中绿叶葱郁,香气远播,诱得蝗虫纷至沓来。而在其必经之途,再设一奇阵,借天地之力,阴阳交合,催生坎离之象,逆转而成飓风如刃,交织成网,阵启之时,声若鬼哭神嚎,令人胆寒。
此“纳灵逆转阴阳阵”绵延数十里,山石皆可为之粉碎,转瞬之间化为飞灰。
终以一役,荡平千里蝗灾,阵毁之后,蝗粉堆积,竟高达半丈。
旎啸心中默念阵法奥秘,察周遭形势,心下笃定。
此阵之难,非威力施展,而是在风聚形凝,阵中风刃锐利无比,愈远愈强,至特定之距,却威力骤减,仿佛水火两界。此乃阵之绝妙。
他以石为棋,布下“纳灵逆转阴阳阵”。
几个时辰过去,不禁汗水淋漓,那饥肠更显。
旎啸知时不待人,便凝神屏息,而后轻轻掷出一枚石子,朝那漆黑深处。
刹时,风声凄厉,石子竟被那团黑墨中涌出的飓风反卷而回。
旎啸眼疾手快,数石齐发,裹挟那丝飓风,直冲阵眼而去。
片刻之间,那阵中哀嚎四起,飓风被引导向阵内,经由奇门遁甲之术,逆转斜冲,直指苍穹。
那飓风仿若无形巨剑,穿石破土,直刺九霄。须臾,天际透出一道曙光。
旎啸见得,心中不禁大喜,又是急转阵眼,令风自旋。瞬息之间,那阵法自解,石破风散,仅余微风轻吟。
飓风渐息,四下依旧,唯有那黑墨之地与斜洞赫然在目,仿佛一切未变。
他仰望千丈洞顶,如夜空中明星璀璨,一缕轻风自洞而降,温柔拂面。
未作迟疑,他便循斜洞而上,不过盏茶功夫,已至地表。
举目四顾,只见周遭岩石错落,古木交缠,远处绿意盎然,无垠无际,苍茫一片。
然,心中疑惑渐起,盖因初春之际,山峦间应仍有残雪皑皑,正如嵩山李安村中所见,冰凌未消,雪迹犹存。腹中饥鸣复响,仿若龙吟,他遂决心于这莽莽林海中觅得野果芳草,以解燃眉之急。深山藏珍,自不乏充饥之物。
餐风饮露后,他再度立于斜洞之前,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刻,他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若填了这斜洞,似有诸多不愿,心中有想着,等到一个合适时机,自己可顺这斜洞往下,去探得那黑墨之地到底是何物。
有意无意间,脑海里预感那黑墨背后,似有东西与自己有着一丝牵扯。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自己终究在哪一日,定要顺此洞下到地底。
最终,为防洞穴暴露,他布下奇门遁甲,数道玄妙阵法交织,借日月星辰之辉,山川草木之力,使此地隐于无形,千年不朽。待一切就绪,已是乌云散去,那半轮红日羞涩地露面,却悄然沉入树梢,他也没有在意。念及少林,他忽觉已无前往之必要了,转而心向武当。一则是天火门意图挑动武当,未知结局如何;二则想知晓,当年武当七子护送骆风雁之事。
稍顷,他寻思直接南下江南,探访那位骆家小姐,却又虑及朝廷及各路势力已暗伏紫林山庄,而不惊动骆风雁,只怕等某位关键人物前来,或又是有其它阴谋,说不定这其中,便有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
如今,紫林山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南华堡骆家之事,复杂程度超乎想象,背后纠葛深不可测。
对于武当,他既想,又不愿其涉险骆家一事,心中矛盾,如丝如麻,挥之不去。
一番筹谋,旎啸踏上了西南之行,途经汝州,穿越伏牛,过南阳,入襄阳,目标之地便是武当。
至于天火门是否已暗度陈仓,如在少林般布下阴谋,他并不担忧,武林泰斗,百年宗门,岂是轻易能撼动得了?
施展轻功,如燕翩跹,他在山涧瀑布、岩崖林木间飞跃,不畏野兽嘶吼,不顾飞鸟啼鸣,踏叶尖花草而行,等到月升东隅,已行数十里,只见前方黑影绰约,似是人间烟火。
蓦然停步,仰望夜空,只见皓月当空,清冷如镜,他忆起在李定村时,乃是下弦之月。
他不免心下诧异,半日之间,月轮怎会圆满如斯?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他不由向来路远眺,数十里外,那山头被银灰雾霭所笼,似是另一番天地,藏着不可名状之谜。
此刻,旎啸心生怯意,对天地间未知的敬畏油然而生。猛然转身,向那黑影村落狂奔,他需去验证一件事。
入村后,叩响一家门户,他谎称自己是名迷路书生,求借宿一宵。
屋内,一对和蔼老夫妇携孙守家,子女皆是外出。
旎啸未费多少周折,便从老者口中得知,此时已至三月间,恰逢月圆之夜,而他落入地底之时,尚是二月,下弦之月。
更令他震惊的是,此地位于汝阳府信阳州与德安府随州交界,西行十里即至平靖关,入随州地界。
他孤枕难眠,思绪万千,不想一日之间,自己却似跨越二十多日,身在千里之外的河南东南方向了。
至此,他确信那地底下别有洞天,八仙之说,或许非虚。
一股重返地下的冲动在胸中激荡,但自知实力浅薄,面对那黑墨中的厉风亦难招架,不禁又是黯然。
次日,告别老夫妇,他西行向武当,越千山万水,历春雨绵绵,至四月初,方抵武当山脚。
武当山,世间传闻真武大帝得道飞升之地,自洪武皇帝后,被皇家封为“大岳”、“治世玄岳”。奇峰怪立,谷涧纵横,数十座山峰离离攒立,云雾缭绕。
旎啸缓行,只见登山之路,人流如织,除虔诚香客,更有士子书生,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虽说才进初暑,但这些文人雅士手持纸扇,漫步于青山绿水间,诗情画意,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偶有轻轿擦肩而过,令轿中佳人轻掀帘幕,那笑声如铃,让伴随侍女不禁掩嘴轻笑,目光流转,自是窥视那些书生士子,见他们投来目光,顿时羞红了脸,低首不语。
观此情景,旎啸面色淡然,嘴角含笑,轻轻摇首,显然无意涉足这繁花似锦的名门丽媛之列。人流渐密,他足下生风,往山上疾行。
不觉间,来到玄岳门前,只见数名年轻道士,仗剑而立,分列两侧。
他驻足凝视,眼前石牌巍然耸立,高三丈有余,宽逾五丈,上书“治世玄岳”四字,笔力遒劲,乃嘉靖帝御笔亲题。
旁人窃窃私议,言过此门,便入仙家境地,旎啸心中敬畏油然而生,遥望云遮雾绕的山巅,恍若蓬莱仙境。
穿越玄岳门,他默默往上而走,未至玉虚宫前,几身着黑衣、头戴混元巾的道士,气宇轩昂,正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