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四啊,”康熙伸手隔空点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还在,说话的语气却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你对你八哥,倒是情深意重得很啊。”
胤祯不慌不忙道:“八哥性子温和有礼,待儿臣很是包容。”
“儿臣敬佩八哥的为人,所以才不忍心八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贝勒府里过年节。”
康熙都被气笑了。
论装模作样,在座的任何一个都是老十四的哥哥。
他那点小把戏,但凡长个心眼儿的人,都能看得透透的。
只是,还不等康熙找个借口训斥胤祯一番,就被太子提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堵住了。
“皇阿玛,儿臣也觉得十四弟说得在理,八弟府上确实冷清了些,不如和兄弟们在一起热闹。”
此话颇具引导意味。
单看别人往哪个方向想了。
康熙原本的话被咽了下去,沉吟片刻后,道:“既然这样——”
直接下了口谕:“来人,给八贝勒府上送去几名好生养的格格,想必有了儿子后,需要当阿玛的悉心教导,老八就应该不会感到孤单了。”
老十四听到这话,顿时脸都绿了。
他当众为八哥出声,为的不就是让八哥承他一个情么?
可是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与目的南辕北辙。
甚至可能还会得罪人!
胤祯委屈。
尤其是一想到八嫂,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可是个狠人。
敢提着鞭子,追着八哥抽的母老虎!
而且还是个醋精转世。
要是让八嫂知道,皇阿玛给八贝勒府上新赐了几个格格的直接导火索,是自己的话……
胤祯瞬间头皮发麻。
他可不是害怕八嫂那个粗鲁的女人。
只是不想丢了面子而已。
太子却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抚掌大笑,无比赞同地说道:“皇阿玛爱子之心令人动容,八弟子嗣单薄,多几个格格,也就多几分可能。”
“八弟如果在场,一定会对皇阿玛感恩戴德的。”
胤禟到底还是心疼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八哥。
虽然他也觉得八嫂过于霸道。
自己不能生,却又拦着八哥不让他去找别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八哥成为众人口中议论的对象。
尤其是太子。
看上去义正言辞的,但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在借机讽刺吗?
万一真惹恼了皇阿玛,太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料定了皇阿玛拿他没办法。
可是八哥说不定就成了被迁怒的对象了。
“皇阿玛……”
九贝子刚张口,就被胤祺把话头截了过去。
“皇阿玛英明!”
他满脸崇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当众拍马屁有什么不好意思。
“八弟有皇阿玛惦记着,这般好福气,真是让儿臣羡慕。”
胤祺在一众阿哥之间,一向都是以老实憨厚闻名的。
此刻,有了胤祯那拙劣做戏的衬托,老实人的大实话,就显得尤为真诚了。
康熙显然就被哄的很是开怀。
笑得连眼角的皱纹,感觉都比平时多了一道。
他甚至吩咐了梁九功,给恒亲王送一盘煮羊肉过去。
“老五,朕记得你爱吃这个,”康熙脸上表现出显而易见的关心来:“这会儿羊肉正嫩,你一向脾胃虚弱,这时候吃着刚刚好。”
胤祺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传来一阵酸涩。
好像小时候一直期待着的话,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原本以为早已经不在意了,可今日,陡然听到,恍然过后,才发现自己从来不曾忘记过。
只是被压在了心底。
“多谢皇阿玛。”
胤祺略微有些哽咽,他掩饰性地夹了一大块羊肉塞进嘴里。
好盖住自己有些不太对劲的嗓音。
他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明明都已经到这个岁数了,怎么还能因为一句话就忍不住想要哭出来了呢?
真是没出息。
旁边九贝子就嚷嚷起来了。
“皇阿玛,既然五哥实在羡慕八哥,不如您也给他赐几个格格,好满足一下他的羡慕之心。”
胤禟这个老六,坑起自己的亲哥来毫不手软。
要是宜妃在场,恐怕此刻早就上手,要么揪耳朵,要么用鸡毛掸子打上去了。
明知道他五哥和五嫂两个人不和,还说什么让他皇阿玛给他五哥赐几个格格之类的话。
这不是故意在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吗?!
康熙也听过宜妃念叨过几句。
是以很看不上老九把他五哥推出来顶雷的行为。
还是为了那个心中藏奸的老八。
“胤禟啊,”康熙有些不悦,却还是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道:“你身为皇子,却和商人一般行事,开酒楼什么的,毕竟与民争利,还是少接触为好。”
胤禟根本没想到火能烧到自己身上。
这还是康熙第一次当众表示对他做生意一事的不满。
可是让他现在抽身,就是八哥也不愿意啊。
那些上上下下打点用的钱,都是他辛辛苦苦做生意一点一滴赚回来的。
“皇阿玛……”
胤禟讷讷不敢言,被胤祺一拉,就坐下了。
此时谁都没有想到,雍亲王会突然起身,并且说了那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惊得众人嘴巴里都能塞进去一颗鸡蛋了。
荣安院里。
念安还在睡觉,是以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
下雪天嘛。
就适合睡大觉。
“主子,”迷迷茫茫中,她听见秋嬷嬷的声音:“外面这会雪势渐大,只是王爷……还没有回来。”
这是小全子冒着雪带过来的消息。
“嗯?”
念安有一瞬间的清醒,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睡得太久,连脑子都有些不太转了。
秋嬷嬷顺势把刚刚烤热的外衣给念安披上,这才回道:“王爷自午后被请到了宫中,就一直不曾派人传消息回来。”
念安漱过口,又擦了擦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颈,皱着眉头问道:“福晋那边,没有说什么吗?”
“哎呦我这脑子!”
秋嬷嬷一拍脑袋,懊恼不已地说道:“差点耽搁格格的大事!”
“嬷嬷干嘛突然打自己?多疼啊。”
念安被吓了一跳,顿时哭笑不得。
“主子心疼奴才,”秋嬷嬷却一脸正色地表示:“奴才却不能因此而忘记了本分。”
念安心中好笑的同时又甚是宽慰。
“正院里派人过来了,说福晋身子不适,想把管家权交到主子您,还有钮钴禄格格两个人手中呢。”
秋嬷嬷很不理解,为什么福晋突然来这么一出。
在她看来,一府的管家权啊,那可是地位的象征。
况且,一旦有了权力,想做的事情就多了去了。
说句冒犯的话,福晋这是脑子抽了?
突然这么搞,完全就是毫不利己啊。
“那是要请我们现在过去商议?”
念安挑眉问道。
对于这个结果,她倒是毫不意外。
想必王爷通过皇上的手,查到了一些被隐瞒起来的真相。
虽然中间有一段时间曾隐忍不发——念安猜测那是因为胤禛太忙了。
现在终于腾出手来秋后算账了。
却不能光明正大把事情给摆到明面上。
所以,福晋还是很聪明的。
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惩罚,索性先低头。
这一招以退为进,玩的那叫一个娴熟。
“是啊,只是听说主子您还在歇晌,于是就把时间推到了明天一早。”
秋嬷嬷忧心忡忡。
她很担心,正院突然这般示好,说不定就是故意设置了一个陷阱,等着主子往里跳呢!
“那,这管家权,咱们还要吗?”
秋嬷嬷迟疑地问道。
念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要啦。”
随后满脸笑意地说:“福晋都如此大度了,我要是不把握住这个机会,”
“岂不是对不起她的良苦用心?”
别人拱手相让的东西,岂有不拿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