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氏原本正生着闷气,坐在圆桌前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自己嬷嬷发出了一声惊呼。
她急忙起身,就看见奶嬷嬷躺倒在地,一脸痛苦地呻吟着。
而罪魁祸首,此刻已然不见了踪迹。
“嬷嬷!”完颜氏也顾不得找胤祯的麻烦,满心只剩下自己受伤的奶嬷嬷:“快来人!”
被轰出去的婢女们连忙过来帮忙,等累死累活把人抬进房里,又马不停蹄的去请府医。
待诊断过后,说是上了年纪,不小心伤到了骨头,恐怕得卧床静养一段时间了。
完颜氏就坐在旁边抹眼泪。
十四爷气她的时候她没哭。
被那些个格格们阴阳怪气的时候她没哭。
就连妯娌之间,有互相不对付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是,如今,完颜氏却为自己受了伤的奶嬷嬷,而忍不住痛哭流涕。
“福晋……主子,”奶嬷嬷躺在床上,脸色很苍白,虚弱地喊道:“老奴没事,您千万不要因为这,而和主子爷生分了。”
完颜氏一把抹掉眼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抚道:“嬷嬷快别说话了,您就安安心心养伤罢,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故意做出搞笑的表情,逗的奶嬷嬷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开的药里有安神汤,奶嬷嬷抵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很快就半眯着眼睛,昏睡了过去。
完颜氏亲自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那肿的老高,被裹成粽子似的脚踝,疼惜的目光一闪而过。
很快就阴沉一张脸,像极了要奔赴战场的将军,气势汹汹的往前院去找胤祯的麻烦了。
“什么时候的事?”
胤祯压抑着怒火,黑着脸询问。
那门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回道:“是……是三个月前。”
胤祯闻言,终究还没没忍住蹭蹭往上涨的怒意,“啪”的一下把手边的茶盏摔在了那个门人身上。
湿热的茶水,从脖颈处往下流,伴随着一阵冷风,那门人却不敢动手擦,只一个劲儿的为自己脱罪。
“贝子爷息怒!奴才只是……只是吓唬他而已,谁知道他那么不惊吓。”
门人磕头磕个不停,哭喊道:“奴才也都是为了爷您呐!”
胤祯都被气笑了。
他伸出去指着门人的手指,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还好意思推卸责任?!”
“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害死一条人命不说,还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嘶——”
说着说着,胤祯就忍不住低声倒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捂住右脸。
一碰就疼到龇牙咧嘴的。
没办法,这些日子上火的事情太多,胤祯心中的火气就没消退过。
这不,都聚集到牙龈上去了。
右侧的腮帮子都肿起来了。
“后续呢?”
胤祯无力地坐下,“你可曾安抚他的家人?”
那门人又是一抖身子,脑袋深深埋进地面上,额头触地,不敢吭声。
“回话!”
胤祯一脚踢在了门人的肩膀上,力气大到足以把人给踹翻过去。
“回……回贝子爷的话,奴才后来去找过他的家人,可是,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奴才想过补救的啊。”
他哭喊着,涕泗横流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样子。
胤祯快被这蠢货给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呵呵,仗势欺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得了。
现在知道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杀了人之后,碰巧又找不到他家人,干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自己当初怎么会收下这样蠢笨如猪的货色!
噢——
胤祯仔细回想了一下。
原来这蠢货,是镶蓝旗里的旗人啊。
这就不奇怪了。
“滚回去等着!”
胤祯扯着牙花子,笑得跟恶鬼索命似的。
吓得那门人磕头磕个不停。
“还是你想,现在就去找那农人亲自赔罪?”
胤祯一句话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门人僵硬在半空中。
磕也不是,不磕也不是。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
伴随着怒吼声,一个茶盏又迎面砸了过来。
那门人诚惶诚恐地磕头谢恩,然后一溜烟儿逃跑似的离开了。
徒留胤祯一个人在原地气到头顶冒烟。
“格格……”
元宝看着吃个不停的自家格格,忍不住开始头疼。
耿妙妙吃的头都不抬:“干嘛呀?”
等把最后一口肘子咽下去,她才看见元宝满是不赞同的眼神。
“怎么了吗?”
她理不直气也壮,“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然而在元宝的眼神下,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许多:“所以多吃一点,也是正常的嘛。”
“可是府医交代了,”元宝一本正经地复述着那些注意事项:“不能一次性地吃太多,还有那些刺激性食物尽量少吃或者不吃……”
耿妙妙一脸崩溃地捂住耳朵,“停停停——”
她疯狂点头:“我记下了,这次是真的记在心里了。”
接着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求饶表情:“好元宝,能别念经了吗?”
元宝闻言露出思索的表情,最后在耿妙妙恳求的视线中,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如果格格认真遵循府医说的话,那奴婢肯定不会再重复了。”
其实她心里觉得,总是一大串一大串地说话,也是很累的好吧。
可是谁让格格就是记不住呢?
没办法,就只能让自己这个贴心又聪慧的贴身丫鬟,来帮忙咯。
元宝突然美滋滋的乐了起来。
觉得自己真是机智的无人能比。
“你傻乎乎的,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什么呢?”
耿妙妙一边嘴上说着话转移着元宝的注意力,一边悄咪咪地伸出手,想偷偷从碟子里拿一块点心。
可是下一秒,就被元宝给拦住了。
“格,格!”
元宝一把捏走那块点心,脸色很是不满。
原本想把这些吃的都暂时藏起来。
可是在看见格格那万分不舍的眼神后,还是心软了。
于是轻轻掰开半块儿来,狠狠心,递给耿妙妙,“格格,您吃吧。”
“真的可以吃?”
耿妙妙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确认:“那我吃了?”
元宝的那颗心一下子就被击中了。
鼻子不由得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吃!”
她干脆豪气十足的把整碟点心,递到了格格面前。
耿妙妙这下子是彻底不敢吃了。
她试探性的把那半块儿又给放了回去。
“那我不吃了。”
说着还把双手给放在了膝盖上,一整个乖巧到极致的模样。
耿妙妙这是
元宝真快哭出来了。
与耿妙妙住处,正面相对的就是宋泠月的住处。
此刻她正在对着桌边上的花样子描红。
而她的贴身婢女——青果,正头顶一个瓷碗,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
太阳逐渐爬上了屋顶。
哪怕日头渐大,可是也抵不住青石板上那沁入骨髓的凉意。
等宋泠月终于把那桃花样子的花样儿给描出来,青果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都流进了眼睛里。
可是她不敢伸手擦一下。
甚至膝盖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也不敢伸手去揉一下。
宋泠月把宣纸缓缓揭起,轻轻吹了几口气,又放在通风有光的背阳处,让上面的墨水慢慢风干。
接着,她净了手之后,又从架子里取出一盒香膏,仔仔细细地敷了手。
等手头上的事情都结束,她才缓缓开口:“知道错了吗?”
青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格格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已经干涩得说不出来话来了。
宋泠月拎着茶壶,直接怼进她的嘴里。
青果像是在沙漠里,久旱逢甘霖的旅人。
迫不及待地大口吞咽着。
哪怕有许多水因为来不及咽下,而顺着下巴泅了一身。
即使这样,整个过程中,青果头顶上那个粗糙的瓷碗,也依旧平稳地在上面。
“知道错了吗?”
宋泠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再次发问。
青果强忍住嗓子眼儿里的咳意,心惊肉跳地回道:“奴婢知错了。”
“知错就好,”宋泠月这才拿下她头顶上那个碗,而后亲自把人给扶起来:“青果,你也是跟着我好几年的老人了,应当知道我的规矩,对吗?”
这般不轻不重的问话,正是青果最害怕的语气。
她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是,是,奴婢谨记在心。”
宋泠月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发自内心地夸赞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丫头。”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
宋泠月笑得温柔又可亲,然而那轻声低语,却像极了在路边盘旋的蛇。
让人不自觉的产生恐慌。
“为什么当日不听从我的吩咐,把那盏梅花样式杯子的茶水,呈给荣安侧福晋呢?”
青果听到后又想跪下请罪了。
她是不想上吗?
她明明就是没有啊!
“格格,”青果着急忙慌的为自己辩解:“您听奴婢解释。”
宋泠月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继续狡辩下去。
“那个梅花样式的茶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找不到了!”
青果也慌得要死,可是又不能不给荣安侧福晋上茶,于是只好换了其他杯子。
宋泠月一听,就阖上了眼皮。
这个青果,就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东西好端端的在自己院子里,难不成还能闹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