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别院里。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即使昏睡中还微微皱着眉头的五哥,胤禟突然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纠结在了一起。
他昨天晚上就不该昏了头似的,听从五哥的提议!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悔的权利了。
胤禟知道,自己只能借由此事,把影响力发挥到最大。
也只有如此,才能不辜负五哥他受过的伤和流出的血。
两天前。
在收到曹寅府上的小厮送过来的宴会请柬之后,胤祺只随意扫了一眼,就随手扔在了一旁。
“怎么了?哥。”
胤禟顺手拿起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后,下意识问道:“你不打算去吗?”
不怪他这样问。
实在是胤祺的表情,太过于讽刺和厌恶了。
一看就很明显的不想去。
“鸿门宴罢了,”他嗤笑道:“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呢?”
胤禟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紧接着十分配合的把手里的请帖往地上一扔。
大声嚷嚷着:“那就不去了!”
“有这功夫,还不如躺房间里多休息一会儿呢。”
这也算是“声援”了。
只不过,胤禟做贼似的,小心觑着他五哥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胤祺的法眼。
“行了,”他憋不住笑了,“你想去就去,我还能绑住你的腿,不让你去不成?”
一看五哥被自己给逗笑了。
胤禟立马也跟着嘿嘿嘿笑了几声。
“哪有的事,”他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五哥去我就去!”
他们可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啊。
怎么能分开呢?
万一被那些人逐个击破了怎么办?
更何况,两个人一起,做起事情来也能有个帮手不是。
不过几息的功夫,胤禟的思维都已经快发散到紫禁城去了。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举办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的。”
胤祺俯身把地上的请帖捡起来后,顺势坐了下来。
说这话时,他眼底晦暗一片,深不可见。
“所以,一定有陷阱,在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
胤祺的语气充满了笃定。
“我是觉得,”胤禟却挠了一下脑门,直愣愣开口:“他们总不能胆子大到,连皇家阿哥都敢下手吧。”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虽然说出去怪让人不齿的。
被封为钦差大臣的两位王爷,还得靠他们的阿哥身份才能保平安。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从一出生就注定赋予了的东西,凭什么要撇到一干二净而不去呢?
明明有更省力的办法,还非得为了证明自己而累到半死——
这样的人,在胤禟看来,完全就是个傻蛋好嘛。
“哈哈哈。”
胤祺听了这话,愣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露出了她今天的第一个笑。
“你说得对,”他笑到前俯后仰的,还要出声附和:“说得太对了!”
“所以,”半晌,笑声骤停,胤祺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他们一定是从设一个圈套,好当成我们的把柄。”
一点一点,他总算是推算出了个大概。
就在自己忧心忡忡的时候,胤禟却一脸的不以为意。
问他,他还非常的理直气壮。
“把柄啊,对咱们来说,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而已。”
他边说,还边摆着手,示意他五哥不用太过在意。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不在乎再多这一条。”
这意思就是,要自己把事情给扛下来了。
胤祺当时只是抿着嘴,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后来二人装醉,被各自送回了房间。
胤禟先发制人,搞定妥当后,赶紧去和五哥汇合时,才从对方嘴里,听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计划。
“老九,”一向以憨厚老实示人的胤祺,还是第一次带着这样严肃的笑,“你说我们要是在这里,遇刺了会怎样?”
胤禟眼睛都直了。
下意识回道:“那那些人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很好。”
胤祺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就保持着这样的念头,为哥哥我,讨回一个公道吧。”
胤禟不知道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
再然后,就是锋利的匕首,势不可挡地扎进了五哥的胸膛。
一瞬间,世界好像静默了。
没有了任何喧嚣。
胤禟眼里只看得见他五哥一下子失去血色的脸,还是顺着伤口往外流个不停的血。
以及,那张脸上,带着信任且浅淡的笑意。
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胤禟突然握了一下胤祺垂在床上的手,小声且郑重地承诺道:“五哥,我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的。”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刻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就连康熙也没想到,他只是随手扔下去的两个“诱饵”,竟然会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清和和叶嬷嬷两个人在永和宫门口推拒着,引得暗处不少人都佯装不经意地看了过来。
察觉到那些若隐若现的视线后,叶嬷嬷更加待不住了。
她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身体往后退着,嘴上还是劝说道:“四福晋您今日还是回去吧。”
“娘娘都说了不见客,”叶嬷嬷第一次露出如此焦灼的神情,“您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啊。”
清和却始终不为所动。
今天来和之后来,那能一样吗?
这可是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就算是永和宫它今天要塌了——
自己说什么也要进去!
“嬷嬷,”清和却忽然挤出来了两滴泪,“您也知道,额娘待我一向……”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瞥了一眼叶嬷嬷的神色,这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也只是想借这个机会,为额娘分忧解难一番。”
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苦肉计了。
以往她在永和宫里能得到大部分偏向,叶嬷嬷可谓是居功至伟。
谁知道,她今个儿竟然不吃这一套了!
“福晋哎——”
向来喜欢怜惜弱小的叶嬷嬷,这次却只微微动摇了一瞬,很快又坚定起来,“您的一片孝心,老奴会替您转达给娘娘的。”
“所以啊,”她一句话堵死了清和所有想走的路,“你不如回府上去,替娘娘多抄写些佛经,也算是尽孝了。”
清和猛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来。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奴才,都能对自己发号施令了?!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清和奋力咬着后槽牙,半晌才笑眯眯地附和着:“嬷嬷说的也有道理。”
就在叶嬷嬷喜出望外,以为四福晋终于死心之际,清和却给她来了一个致命一击。
“不如,我去额娘的小佛堂抄?”
她面容诚恳,看上去一片真心,“这样离得近,说不定更能让佛祖保佑呢。”
年纪大了,就是信这一套。
此话一出,叶嬷嬷果然犹豫起来。
可是……
她又不能直接拍板做主啊。
清和又赶忙乘胜追击:“不如嬷嬷去请示娘娘一番?”
“这样也好有个交代。”
这话十分得有道理。
叶嬷嬷顺着一想,就忍不住点起了头。
“那烦请四福晋稍等片刻,”她笑着说道:“待奴婢禀报一声后,再请您进去。”
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清和自然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那就有劳嬷嬷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两个人又变成了之前那样客客气气的关系。
看上去和睦了不止一星半点。
叶嬷嬷不敢耽搁,一路上走得脚底生风。
谁让屋里还有个正在发疯的德妃娘娘呢?
别自己就出来一会儿功夫,娘娘就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那得多心疼人啊。
可都是再贵重不过的摆件儿了。
“娘娘?”
叶嬷嬷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又加了点声音,喊了一声:“娘娘——”
还是没人吭声。
坏了!
叶嬷嬷心里一慌,别是娘娘出事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顿时,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径直推开门,往房间里跑进去。
短短一段距离,差点没命好几次!
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
叶嬷嬷一个没注意脚下,差点踩上去滑倒!
幸好在摔倒在地上之前,她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这才免于被地上的碎片,戳成刺猬的下场。
紧接着,又是从天而降一盆……芍药?
好吧,以叶嬷嬷的眼神,她其实看不大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只是本能促使她赶紧往旁边躲去。
然后——
就是混合着新鲜泥土的芍药,就这样在地上零落成泥了。
明明那花,还开得那样好呢。
叶嬷嬷抿了抿嘴,又看了被土盖住了的花儿一眼。
这才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不过这次,她不着急了。
那么大一盆花都能扔那么高,想必娘娘有的是大把的力气。
晕倒是不可能晕倒的。
所以,就不用急着去探查情况了哎!
“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德妃现在别说看见人了,就是看见一个死物都觉得心气儿不顺。
看着叶嬷嬷蹑手蹑脚的,她顿时就火不打一处来!
“娘娘,四福晋她……”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没一点管事嬷嬷的样子!”
叶嬷嬷弯着腰,再恭敬不过地回道:“四福晋她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