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阿丘二之死
学院重新步入正轨，紫藤花瓣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阿施一拢了拢洗得发白的素色襦裙，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朗朗读书声从雕花窗棂里溢出，裹挟着晨雾的凉意，在书院斑驳的黛瓦间流转。
木案前，少女们挺直的脊背如抽节的青竹，发间木簪随诵读轻轻颤动。
阿施一欣慰地看着底下女子，丹田处突然泛起暖流，她慌忙扶住案角。淡青灵气自百会穴游走周身。
炼气九层。
她望着掌心跃动的光晕怔忡，自从吃了陆折枝给的洗髓丹，她修炼的愈发快了。
砰！
院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门外，风远玄色锦袍的下摆沾着晨露，腰间玉带钩在秋阳下泛着冷光，"；阿施一，我们聊聊。"；
门环发出叮当声，日光照在两人身上，两人的阴影被漆门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端。
"；回去吧。"；阿施一手碰上门环，维持这个姿势好久，好久。
拍门声渐息，她出神地望着院中紫藤，听见门外玉佩撞击的脆响渐渐远去，混着满地落花被碾碎的呜咽。
“夫子，我突破炼气三层了。”阿丘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阿施一欣慰笑笑，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
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旦找到了出路，比老师还拼命地汲取知识，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三个月转瞬而逝，陆折枝望向云城的城墙，随着梅骰脑进一步失势，风澜再次将立储提上日程。
布高杏和梅骰脑的成亲十分低调，两人一个父母双亡，一个父亲不爱，不需要家长的支持，甚至连仪式都没有。
只是告诉了周围熟悉的人，便算礼成。
布高杏经常坐在书院花园的紫藤椅上发呆，鞋上沾上泥土也浑不在意，梅骰脑若是不忙的时候，会陪在她身边。
紫藤架下满地落花化冢。布高杏素白裙裾逶迤在青石板上，像朵凋零的优昙。
梅骰脑将大氅披在她肩头，银狐毛领衬得她愈发单薄，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幽香散在风里。
唯有书院的朗朗读书声，会让她有片刻的展颜。
“你们成亲吧。”陆折枝看向梅骰脑，神色郑重。
“我们已经成亲了。”布高杏头都没抬，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成亲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两性之好，许白头偕老。”陆折枝微微一笑，“如此重要的事件，当然要一场盛大的婚礼。”
“王宫贵胄都要邀请，才能不失身份。”
梅骰脑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疑问，目光掠过布高杏枯槁的面容，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好”。
布高杏听到这声好，不知为何，心漏跳一拍，“我也同意。”
“不好了，不好了。”清雪匆匆忙忙跑来，“书院被围了。”
“什么！”
陆折枝三人匆匆赶到，就见施念带领士兵，就要将阿施一带离书院。
“施大将军这是做什么？”她拔剑挡在施念前面。
“书院违规教学，教员一律捉拿，书院就地拆除。”施念挥手，侍卫弯弓搭箭，就要射向书院。
女弟子四下逃窜，惊慌失措。
“不可能，这家书院，是大王亲口同意的，连这牌子都是大王亲自撰写的，哪里违规教学了。”布高杏挡在火箭前面，这是外祖母一生的心血，她绝不能让他们毁掉。
“时移世易，书院的教学严重妨碍了云城的稳定，甚至闹出了人命，难道不该关闭吗？”
施念面向聚集而来的百姓，不等布高杏回话，就解释道，“今天，一位女子因在书院上课，而上吊自杀。他们的父母悲痛欲绝，血书上诉，大王亦是悲痛不已，经了解，是这户人家的父母为女儿安排了一场婚事，而女儿不愿意嫁，以至于以死明志，女儿的遗言中多次写到施老师对她的教诲。”
施念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份手书，面向百姓，大声朗诵，“……原来，阻碍女子成就自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爱你最深的亲人……愿为自由鬼，不做枷锁人。”
施念眼中一瞬的悲伤，却又很快掩盖了下去。他看向陆折枝，“证据确凿，陆姑娘不会还要再敲登闻鼓吧？”
“阿丘二。”阿施一看着熟悉的字迹，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前日，阿丘二说母亲病重，央她回家看看，毕竟血浓于水，面对家书中的字字泣血，怎能无动于衷。
她说回家两日，今天该是她回来的日子，阿施一原以为是她路上耽搁，却不想是横死家中。
为什么？
她多么希望书信是假的，那些话，都是他们陷害书院编的谎话。阿丘二还好好地待在家里，只是与父母和解，在家多陪陪父母。
可书信中的字写的很好，小巧玲珑却在最后一笔藏有锋芒，很难有人能模仿出阿丘二最后一笔的神韵。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糊涂点，可看着书信上的字，她没法欺骗自己。
这是阿丘二亲手写下的遗书。
阿施一捂住心口，什么东西在心间悄然崩塌，潮水般的悲伤一遍遍冲击贫瘠的心脏，留下一道道伤痕。
阿李，阿丘二。
那么好的姑娘都死了。
是她错了，或许，真的是她错了。
是她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他们的救赎，殊不知，自己才是最终害死他们的刽子手。
“是我的错。”阿施一木然地任由他们挟持，泪水无意识地从眼眶中流出。
她仿佛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花朵，一碰就碎，未老已凋。
陆折枝看向阿施一，她的眼中一片灰败，哀莫大于心死，她从阿施一的身上，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