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轩内,华灯璀璨,彩幔轻扬,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脂粉香气与奢靡的气息。
“小姐,程公子也来了,在那边!”侍女的声音轻轻在苏小小耳畔响起。
白色薄纱之后,身着艳丽红色绣衣的苏小小,神色黯然地静坐于绣榻之上。
如秋水般的双眸之中,盈盈泪水欲落不落,贝齿紧咬着朱唇,唇上的胭脂也被蹭得微微晕开,透出一抹凄美。
直至侍女的声音传来,苏小小才如梦初醒般,娇躯木讷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望去,当她瞧见程景行的身影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焕发出一丝明亮的光彩。
苏小小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抚过嘴角的胭脂,心中幽幽叹息道:“子轩,你不该来的!”
她心中如明镜一般敞亮,程景行绝非普通的士子。
乃是吏部尚书兼任内阁大臣程知儒的嫡子,身份尊贵,前途光明。倘
若为了她这样一个戏子而大张旗鼓,在士林之间或许能成就一段风流美谈,可对于程景行而言,此事一旦传开,必定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连累他的父亲不说,甚至可能使新党因此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
苏小小也深知,这出阁之夜,向来是价码高昂。
勋贵们对这类事情向来热衷,而她一介柔弱女子,实在是难以逃脱这般无奈的命运。
她的心中虽因程景行的到来而泛起丝丝缕缕的甜蜜,但更多的却是对情郎的深深担忧。
实在不愿让程景行因为自己而遭受他人的非议。
苏小小轻轻攥着左袖,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不是这绮梦轩内戒备森严、看管严密,她定会早早地将自己完整地交给情郎,而后独自远走高飞。
哪怕从此过上漂泊不定、孤苦伶仃的生活,哪怕要日日等待着容颜老去、青春消逝的那一天,最终孤独地走向生命的尽头,她也无怨无悔。
能得程景行这样一位知己,苏小小自觉此生已然无憾。
今日得见情郎,她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目光透过薄纱,静静凝视着程景行的苏小小,程景行自然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深情的注视。对着薄纱后的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无需担忧。
苏小小却远没有程景行那般乐观。
她娇躯微微颤抖着,再次紧闭自己的双眸,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洇湿了绣榻上的锦衾。
“诸位公子爷,今日是小小姑娘的出阁之夜,所谓今宵一刻值千金,老婆子我也不啰嗦,今儿个这风头啊,就交给诸位公子爷和小小姑娘了!”
薄纱之前,一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嬷嬷款步而出。
这嬷嬷虽已过了青春年华,容颜不再如少女般娇艳,但岁月的沉淀却为她增添了别样的风情与韵味。
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却又带着几分世故的甜意,眼神看似随意地流转,却将场内每一个人的神态、动作都尽收眼底。
她话音刚落,八位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侍女便手托着一幅幅精美的纸笔,袅袅婷婷地穿梭于人群之中,开始将纸笔依次放在一位位世家公子和士子面前。
“诸位爷,今日还是老规矩,此乃第一关,情意千金!”嬷嬷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声音婉转悠扬,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
程景行听闻此言,顿时神情激动起来,双手拿起笔时都止不住地颤颤巍巍。
此事万万不可让父亲知晓,为了今日之事,他只得低声下气地向同窗借银子。
如今自己招揽的士子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东拼西凑,才积攒了四千两银子。这
些士子们都并非出身富贵豪门,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已然是竭尽全力。
再加上之前苏小小私下里给自己的一些体己钱,只可惜在这绮梦轩内看管甚严,苏小小能给自己的银钱数量也是极为有限。
这些银子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九千两不到。
程景行咬了咬牙,提起笔在红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八千九百九十九两”。
写完之后,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将红纸快速折叠起来。
直到一位侍女款步走到他面前,才神色紧张地快速将红纸递给了绮梦轩的侍女。
另一边,薛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步,对着王玖急切地说道:“哥儿,你来帮我写,你也知道我那手字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王玖心中亦是焦急万分,但瞧见薛蟠这般狼狈的模样,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调侃道:“需要写多少,要不还是算了吧,不过一寻常女子罢了,以咱们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倾国佳人弄不到?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听到王玖这番话,薛蟠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气急败坏地吼道:“庸脂俗粉怎能与小小相提并论,哥儿你快别啰嗦,帮我写便是,下次我定在京城最好的酒楼设宴,请你吃个痛快!”
“写多少?”王仁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得意,心中愈发觉得有趣。
薛蟠心中虽然对即将付出的银钱十分不舍,但话已出口,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作财大气粗的模样,潇洒地舞着手中的大号折扇,大声说道:“一万三千两,这可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银两,再多的话,就得回去找我娘支取了!”
王玖不再迟疑,提起笔在红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数字,然后将红纸递给了一旁等待的侍女。
瞧着侍女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去,薛蟠忍不住大声地催促道:“美人,你动作快些!莫要误了本公子的好事!”
粗嗓门一吼,吓得那侍女浑身一抖,手中的托盘都险些掉落。
薛蟠却对此不以为意,一双眼睛觑了薄纱后的那抹红影,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与贪婪。
在绮梦轩的一处幽静雅致的雅间内,两位年轻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雕花梨木椅上,透过窗户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众人争风吃醋的场景。
身着浅灰色锦袍的青年,正是赵明华。
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块温润无瑕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说道:“赵兄,我倒是真心期望这程景行能够摘下苏小小的初夜。
到时候,咱们只需略施手段,让御史狠狠参他父亲一本,定能让那程知儒在朝堂之上颜面扫地,看他往后还如何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
身着黑色长衫的吴三省端起一杯香气四溢的龙井茶,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说道:“吴兄所言甚是有理。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及其子弟押妓狎邪,这程景行虽不是官籍,但谁让他父亲总是与咱们的父亲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此次若能抓住他的把柄,定要让他们父子吃不了兜着走,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
吴三省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赵明华,接着说道:“赵兄,要不小弟吩咐人叫几个色艺双绝的清倌人上来,为您抚琴唱曲、斟酒作陪,也好为您化解一下心中的闷气。”
赵明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别了别了,我们今日主要是来看程景行的笑话,瞧如何在这出阁之夜出丑。况且这些庸脂俗粉,哪里能入得了本公子的法眼。”
吴三省连忙赔着笑脸说道:“是小弟考虑不周,还望赵兄莫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