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塔娜,年十七,是府上庶出的三小姐。
庶出的大小姐低嫁朝中三品大员为续弦,嫡出的二小姐也就是宫里的肃妃,比她大上一岁。
此时,塔娜在屋中出神。
父亲的决定是一时兴起的,但若不是这个变故,再过两月她就该嫁与兵部尚书为续弦了。
尚书已年近花甲,其嫡长女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小姐,这也是好事一件,皇上,再如何也比那尚书强上百倍!”
丫鬟不忍见小姐伤神,在一旁规劝。
“素芬,嫡姐已经入宫,姐妹二人共侍一夫,这又让宫里人如何看待嫡姐,如何看待我?”
遑论,皇上也不见得会同意,想起那个传闻中好色淫乱的兵部尚书,塔娜又是一阵伤怀。
入宫为妾与嫡姐共侍一夫还是入府为续弦伺候六十岁老头,这都不是塔娜所愿。
可惜,姨娘眼中只有弟弟,并不会为她谋划好亲事,甚至还巴不得她择一速嫁,免得节外生枝。
父亲更不必说了,只会听命于祖父,在父亲和祖父眼里,即便是嫡姐,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为家族牺牲的棋子。
毕竟无论自己是成为宫妃还是尚书府夫人,姨娘都会被抬为贵妾,甚至是平妻。
册封的旨意还是到了赫舍里府。
赫舍里索尼和儿子赫舍里噶布喇携几位孙子和塔娜一起领的旨。
府中其余女眷甚至没有跪迎旨意的资格。
虽说塔娜如今已经记在了嫡母名下,但曾经庶出的身份无法遮掩。
最终得了个常在的位分。
僖常在。
塔娜不明白喜从何来,但祖父、父亲、姨娘甚至弟弟都十分高兴。
嫡母也拿出了不逊于长姐出嫁时的嫁妆让自己带入宫中。
因是肃妃的家妹,皇上随手一指,将人安置在了承乾宫。
肃妃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自己是嫡出,从小就不与庶姐、庶妹们同处,祖父曰:嫡出的总该高贵些,养出高门的性子,也好登高望远。
可如今,庶妹却要入宫和自己共侍一夫了。
祖父,当真对自己失望了吧。
“素瑾,让人将东侧殿收拾出来迎接僖常在吧。”
素瑾接触到主子的眼神,那样矛盾,便没再开口,主子是主位,让三小姐住侧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素瑾想起府中这位三小姐,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因是庶出,没少被调教留住男人的假把式。
这样的三小姐,当真能成为主子的助力吗?
当夜,康熙帝驾临承乾宫,只是这次掌灯的是侧殿。
塔娜的确学过不少东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还有江南的色艺花魁秘密入府教导过,不止是她,府中庶出的大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就连如今只有八岁的六小姐,都习过这门课。
第二日,僖常在便被封为僖庶妃。
赏赐不断。
妤婉在宫里听闻了,炸裂,但合理。
不过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开始刷存在感了。
虽然她可能只有一个葡萄粒大小,却让妤婉有了强烈的反应。
孕吐是控制不住的,甚至吐的多了看见有些东西就应激的起了条件反射。
比如,妤婉见不得黄色。
偏生,皇上最爱穿龙袍。
哪怕是常服,也多是明黄色配金丝线。
康熙帝宠幸了僖庶妃好几日,也去瞧了乌拉那拉常在和马佳常在一回,就连崔格格也陪着用过一次晚膳。
只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皇上刚瞧过乌拉那拉常在,乌拉那拉常在就胎像不稳了。
第二日瞧了马佳常在,巧了,马佳常在当天晚上就胎像不稳了。
苦恼的康熙帝不信邪,第三日去了景阳宫。
您猜怎么着?
崔格格小产了!
皇上查了又查,最后矛头却指向了有孕的乌拉那拉常在。
想审问一下延禧宫和景阳宫的宫女,结果乌拉那拉常在身边新来的松绵一口咬定是自己奉主子之命动的手,而在景阳宫与她接头的正是俏容。
俏容声嘶力竭的否认,向崔格格和皇上自证。
但痛失孩儿的崔格格此刻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哪里还顾得什么当日的姐妹情,更是痛恨于自己竟然相信了俏容那日与自己对我同盟。
皇上再次失去了一个未成形的孩子,但短暂的伤心了一日,处死了俏容和松绵。
在乌拉那拉常在长跪不起自证清白的份上,禁足其三个月,并未有其他处罚。
崔格格一蹶不振,乌拉那拉常在禁足,马佳常在胎象不稳。
皇上终于想起了景仁宫。
“月儿,你去御膳房,点一道白玉蹄花,要软烂肥糯的那种,就说本小主近日爱吃。”
皇上今日没有翻牌子,直接派人传话景仁宫,要来用晚膳。
妤婉算了算,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再过两日又要阖宫请平安脉了。
上次躲了过去,这次再躲就不礼貌了。
再加上她也不确定待会会不会看着皇上就想吐。
思前想后,还是提前让皇上知道自己的身孕稳妥,刚巧有崔格格小产在前,兴许也能装害怕求皇上保密,待胎稳再说。
今日奏疏不多,康熙帝来的很早。
晚膳也就摆的早了些,本来就不饿的妤婉在看到那肥糯的白玉蹄花,没忍住恶心了一下。
在请安后看到皇上那一袭明黄色对襟长袍,没忍住yue了出来。
康熙帝的脸黑了一些,短短几日不见,柔顺美妍的柔庶妃,怎么粗鲁起来了。
星儿余光瞥到了皇上脸色的变化,连忙关心的开口请罪,并按小主交代的演了起来:“皇上恕罪,我家小主最近总是恶心呕吐,晨起不适,并非有意冲撞皇上。”
月儿和小舟子:“?”
小主哪天不是生龙活虎的?
门前那两厘地,昨日还是小主关起院门自己挖的!
康熙帝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宫中有孕的妃嫔也不少,心下有了怀疑。
“去请太医。”
康熙帝在宫中接连爆出有孕后,很是自豪了一段时日,为自己的能力。
但内务府上呈彤史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对柔庶妃偏宠些,美人如画,倒也无可厚非。
但他宠了这么多次,每次也很尽力,怎么她的肚子却没有动静?
宫里的妃嫔论起颜色,实在是柔庶妃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康熙帝还是很期待能生一个俊俏的孩子。
可柔庶妃却不够争气,是以,他也刻意冷落了柔庶妃在几日。
皇上传召太医,来的是太医院院正。
院正询问了妤婉的病症,又搭上脉,几息后,笑着向皇上道喜。
“柔庶妃滑脉如走珠,是有孕之脉,且胎儿十分强健,故而柔庶妃的反应才大了些。”
妤婉装作一副惊讶不知所措的呆萌样,康熙帝则是果然如此的神色。
“柔儿怀有皇嗣,于大清而言是功臣!”
忽的又像想起了什么,复问向太医院院正。
“爱卿方才说,柔庶妃腹中胎儿已有两月?”
太医院院正应是。
康熙帝更加开怀,握住了妤婉的手,道:“柔儿,你这胎如此强健定是个阿哥,月份又比延禧宫和钟粹宫的大上半月,实乃朕的第一个皇子!”
妤婉没想现在往康熙帝的热情上泼冷水,这其实是个皇女。
仍是一副初为人母的喜悦状。
“柔儿怀玉育皇嗣辛苦,便擢升为柔贵人,待皇儿平安降生,朕便封你为小福晋,可好?”
妤婉又是满眼感动和爱意的看着康熙帝,一双桃花圆眼,看狗都深情,别提妤婉今天还刻意画了眼线。
眼波流转,康熙帝更是心情舒畅。
于是,妤婉又开始演起了下一出。
“皇上恕罪!”
面前乖巧柔美的女子忽的跪地请罪,康熙帝面上不解,问道:“爱妃这是何意?”
妤婉这才掐起更为柔婉的声音说道:“妾有罪,一在没有及时发现龙胎,二在,妾想请皇上收回成命!”
康熙帝见妤婉这副模样,与之前变化极大,想来就是才知道自己有孕,这才为母则刚,敢于顶撞自己。
“收回成命?”
妤婉接着说道:“皇上,妾盼着能有一个和皇上的孩儿,不论是皇子还是皇女,妾都喜欢,先前未曾发觉她的到来已经是妾的过错,如今,妾只想好好保护这个孩儿。”
“宫中有孕妃嫔不少,又有崔格格小产在前,妾实在害怕!”
妤婉的声音里果然多了一丝顾虑和害怕,没等康熙帝回答,又抬起头看向康熙帝问道:“妾可不可以用晋位的赏赐换点别的?”
宫中妃嫔,不论是皇祖的妃嫔还是皇考的妃嫔,都将位分看的极重,就连他的母后佟佳氏,在他幼时也汲汲营营只为登上高位。
可眼前不过到他胸口的女子,跪着甚至只能及他大腿,却愿意放弃晋位来为孩子谋求利益。
慈母心怀,也让康熙帝有了一丝动容,但帝王的许诺不能轻易说出口,康熙帝试探的问了问妤婉想要的赏赐。
给皇儿荣耀加身他并不反感,但若是再肖想其他,那就是罪大恶极。
“妾,想求皇上,能否庇佑妾和孩儿,民间传言,胎儿三月坐稳,在这之前越少人知道便越能给孩儿祈福,皇上可否和院正大人暂且莫要提及妾有身孕,待孩儿满了三个月,再晓谕六宫?”
妤婉说的恳切,康熙帝却有些吃惊,不过帝王的威严让他不假于色,只顿了顿才开口问道:“柔儿只求这?”
妤婉眼巴巴的点头,这份纯朴真诚又让康熙帝为之心颤,柔庶妃,当真是个纯善的。
“朕答应你!”
与院正能坐上这个位置,一是靠过人的医术,二是靠出色的眼力见。
当即表示出了景仁宫侧殿的门再不会提及柔庶妃有孕一事。
这么一闹腾,桌上的膳食凉了大半,但帝妃二人还是坐下吃了几口。
当夜,康熙帝还是留在了景仁宫,睡的侧殿的偏房。
翌日是十五,正是请平安脉的日子,这次来景仁宫的正是太医院院正,为了遮掩的像模像样,其他几宫的妃嫔处,去的也是院正。
院正满后宫的跑,回到太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成为院正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加班!
脉案隔天由专人抄送,一份送往了慈宁宫,一份送往了承乾宫。
无事发生。
乌拉那拉常在的脉象越发不稳,或许是被禁足孕中忧思所致,太医院已经开始准备安胎药和保胎药了。
马佳常在脉象虽无大碍,但据宫女说,马佳常在生整日呕吐,无暇吃食,并不太好,院正还是批上了脉象不稳需静养的字样。
崔格格好了些,坐了几日小月子,人也清醒多了。
肃妃、慧妃、僖庶妃和兆佳答应一切正常,没怀上的没怀上,怀不上的怀不上。
柔庶妃这边,则也是批了个一切正常的字样,至于滑脉如何强健,院正都是留着去养心殿汇报的。
低位嫔妃除了初一给肃妃请安,十五阖宫请平安脉,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事,一门心思都在皇上身上。
但妤婉现在有孕已经过了皇上的明面,也不必表现的多在意皇上,隔三差五的差人送茶水糕点邀宠了。
于是景仁宫又回到了前几日的寂静,皇上偶尔去用个午膳,却再未留宿,宫里众人都以为是僖庶妃风头过甚,柔庶妃已然失宠了。
慧妃在宫里心情舒畅多了,崔格格落胎、柔庶妃失宠,双喜临门。
开心的她连忙叫来尔晴,让尔晴尽快落实延禧宫和钟粹宫的落胎计划。
尔晴也是个胆大的,本着跟着慧妃不会输的理念,当晚就让人偷摸给马佳常在和乌拉那拉常在的膳食下了药。
马钱子微量长效,即便追究起来,也可解释为药膳无毒,只是厨子没分清调料。
黄昏时分。
乌拉那拉常在今日也是心烦气躁。
明明怀了皇嗣,却还要被禁足,偏偏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害了崔格格又嫁祸给她!
膳房今日送来了开胃的百合酸豆荚,乌拉那拉常在对付着用了两口。
夜里人就不舒服了,但苦于禁足,宫中又有宵禁,延禧宫折腾了大半夜才安静下来。
而钟粹宫,马佳常在看着微微发黑的文犀辟毒筷,虽气愤有人竟敢直接在膳食里下毒谋害自己,但理智还是让她细细的分析,谁人才是幕后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