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见杜腾,当然有他的想法。
当年,高成林勾结许广,巧取豪夺逼他家破人亡。杜腾对高、许等人的仇恨,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高成林因为搞倒了杜腾,他的财富才急剧增长。也就是说,高成林如果不将杜腾的财富据为己有,他发家没那么快。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背后有许广在暗中支持。
杜腾儿子因车祸丧生,这个结论到现在,他都没有接受。虽然他强烈要求警方立案侦查,可是警方却拖延着不立案,而是匆匆作出一个结论,逼着杜腾将儿子遗体火化。
儿子遗体火化后,他所有的怀疑都因缺乏证据而不再成立。
杜腾女儿失足从楼上摔下致死,这一手法与储秀之死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在杜腾看来,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儿,永远不可能会自寻短见。那么她的死,唯一的解释就是被杀。
因为儿女的去世,让杜腾生出了寻找真相的决心。他不伤心自己财富被他人夺走,却伤心儿女不明不白的死去。
家破人亡的杜腾为此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上访伸冤。可是,他遭遇到的不是真相,而是常常被关小黑屋,被恐吓,甚至有人以维稳的名义,要将他再次投入大狱。
即便如此,丝毫没能撼动为儿女,为自己伸冤的决心。
刘非凡第一次听杜腾讲述他的遭遇时,内心是愤怒的,也是悲哀的。他想,如果杜腾说的都是事实,那么有人的行径也太令人发指了。
如果不将黑暗驱逐,人们永远都会见不到光明。
刘非凡就想做驱逐黑暗的光明使者,尽管他深知前路艰险,但他义无反顾。
雷神庙里,杜腾头上的白发已经荡然无存。他身穿一件藏青色的长袍,脚踏一双厚底的布鞋,看起来云淡风轻。
“我已经皈依了。”见到刘非凡之后,杜腾说了第一句话。
刘非凡道:“老杜,你现在还不是皈依的时候。高成林已经落网,许广已经是瓮中之鳖。你的冤仇可以得报了。”
杜腾缓缓摇头道:“那又如何?”
刘非凡道:“你应该昂首挺胸,迎接你的新生活啊。”
杜腾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微笑,“我还需要什么新生活?冤仇得报,是老天爷有眼。”
刘非凡正色道:“你错了,这不是老天爷的功劳,而是人类的正义与良知。”
“如果有正义,正义早该来了。”杜腾轻轻叹口气道:“你回去吧。我俗念已断。今后,就在这雷神庙里,伺候雷神,了此残生了。”
刘非凡对杜腾突然生出来的看破红尘的心态感到很吃惊,很意外。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杜腾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他渴望翻身,渴望大仇得报。可是眼下,他却与以前判若两人了。
刘非凡道:“香河地区的矿业,需要有人来领军。”
杜腾淡淡一笑,“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刘非凡认真说道:“如果说,香河矿业的辉煌与谁有关,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老杜,你不可以消磨意志。”
杜腾道:“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意志吗?小刘干部,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这么说吧,过去我之所以坚强地活着,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儿女死不瞑目。现在,按你的意思,高许二人都要伏法了,我心里的这根支柱就倒了。我已经再无所求了。”
刘非凡沉默不语,心里泛起一丝难过。
接触到杜腾之后,他对杜腾是作过认真深入的调查的。
杜腾是香河地区第一代民营矿业的代表。他确实因此而赚过天量的财富。然而,赚了钱的杜腾,却始终保持了他乐善好施的秉性。
他是第一个投入大量资金和精力来改造矿场安全性的人。在杜腾经营的那些年里,他的矿场从未发生过任何一起安全事故,更没有因为安全事故而出现过人员伤亡。
他舍得投入,就好像他对手下人说过的一样,矿工的命,也是命!
杜腾的做法,赢得了政府的赞赏。那时候,他是矿产业的一面旗帜,也是所有矿产业的楷模。政府每年会组织大批的矿产业主来杜腾的矿场学习取经。并要求其他从事采矿业的企业,其安全措施都要向杜腾看齐。
由此,他开始成为其他采矿企业的眼中钉。毕竟,大量的安全措施的投入,会给企业带来沉重的负担。并且,安全措施的投入与产出不一定能成正比。
杜腾表面上被其他采矿企业推崇,其实,大家都恨不得扳倒这一面旗帜。
首先出手的就是高成林。高成林在将岳父的家业攫取到手之后,他的野心便开始膨胀了起来。高成林深知鸡头凤尾的故事,他就是一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人。
促使高成林陷害杜腾,一方面是杜腾的财富让他疯狂。另一方面,还是财富可以让人丧失做人的底线。
高成林在将他的想法透露给许广时,当即得到了许广的赞赏。
许广开玩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在告诉高成林,“做人一定要有野心。”
许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想呢?财富在高成林手里与在杜腾的手里,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会有不一样。杜腾不鸟许广,在当时的香河,是公开的秘密。
某年,许广以检查安全生产的名义,亲自到访杜腾的公司,却遭到了杜腾的冷遇。从此,两人之间的矛盾便产生了。
许广是不容许任何人对他轻视的。杜腾一个小小的矿业老板,敢将一个手握重权的许广不放在眼里,在许广看来,这就是对他的侮辱和蔑视。
在高成林把想法透露给他之后,两个人迅速一拍即合。从此也开启了许高二人之间同盟的关系。
刘非凡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恩怨,他看到的是香河地区矿业发展的未来。
正如他说的那样,未来的香河矿业需要一个领军人物。而这个人,他看中的就是杜腾。
高成林的结局,几乎再无意外。
他这辈子犯下的恶,足以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如今,就等着法律之光来驱散眼前的黑暗了。
杜腾当然明白刘非凡的意思。可是他现在心如止水。他已经失去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的杜腾,刘非凡心里一阵难过。
一个人如果对未来生活失去了追求,那么与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殿外,主持敲响了暮鼓。
鼓声悠扬,穿透重重大山,回荡在幽深的峰峦叠嶂中。
刘非凡辞别主持,准备下山。
主持亲自送他出来,走了几步后,缓缓说道:“施主,请便吧。”
刘非凡欲言又止。
倒是主持,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施主,杜居士凡心未尽,终有踏入红尘的一日。施主不必焦虑。给他一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