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洞主,容老仆来给你讲个故事吧,”钱伯望着心情低落的东门璇,缓缓说道,“当年的天云洞主,接任这洞主之位的时候,怕是年岁还要小于你现在的年岁。那时候的天云洞,刚刚经历过少武伏魔禄,元气大伤。教内鱼龙混杂,分崩离析,管理松散,与正道之间也是摩擦不断,好在天云洞主力挽狂澜,扭转了这一切,这才有了现在的天云洞。”
“钱伯,那时候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东门璇问道。
“让我想想,那个时候的他啊,呵呵,年少有为,武功高强,杀伐果决,但又重情重义,各种铁血手腕看得老仆也是惊叹不已,心机城府更是算无遗策,可谓天纵奇才吧。”
“所以,我又何德何能坐的上这少洞主之位呢?”
东门璇自嘲一笑,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喜欢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自己的头上,内心充满愧疚,那些天云洞的兄弟,皆是因他而死,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呵呵,少洞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将来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地藏碑选择了你,”钱伯淡然一笑,“老仆年岁大了,离死也不远了,但年岁越大,离死亡越近,老仆就越觉得,这冥冥中的一切事情啊,都自有它的命数。是了,天云洞也有它天云洞的命数,这次与天机阁的较量,说不准就是它命中注定。少洞主,你可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碑选赤红之人,莫要太妄自菲薄,或许你就是那位最终能成就天云洞命数之人。”
“命数吗,钱伯说的倒是有些玄虚了……”东门璇苦笑。
“少洞主,时候差不多了,该回洞里了,洞主还在等你。”
“好。”
东门璇点点头,跟着钱伯一路回到了天云洞。
此时的天云洞内,一如往常的戒备森严,东门璇与钱伯在外殿告了别,孤身一人来到了内殿的院子里。
欧阳天云正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品着茶,眼见东门璇走进来,挥了挥手招呼他坐下。六年时光过去,此时的欧阳天云鬓角也多了几丝白发,略显老态,但眉眼间依旧神采奕奕。
“徒儿拜见师父。”东门璇鞠躬作揖。
“坐吧。”欧阳天云拍了拍身旁的石凳。
东门璇走到欧阳天云身边,将欧阳天云的茶杯斟满。
“苏州的事,杨斌已经向我禀报了,在任务的安排上,你这次做的很好。”
“师父不用安慰我,如果真的很好,就不会白白牺牲二十多个地煞洞的兄弟。”东门璇坐在石凳上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过分自责,只能说是天机阁主过于阴险,我们确实小瞧了他,”欧阳天云拾起一旁石桌上放着的羊皮信函,扫了一眼,随即将它丢进了身边的火盆里,“我们费尽心思才想办法得到的这封密函,想来也是他精心策划的陷阱。恐怕这密函上所言,那收集血玉的消息也不过是蒙骗我们的障眼法。”
“可师父,已经六年了,我们暗中调查天机阁已经六年了,到现在却连他们计划的皮毛都没有查到。甲辰龙年中秋节,太行山到底会发生什么?古侠所说的阵法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所有的东西都一概不知,现在距离甲辰龙年已经只剩一年多了,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东门璇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自从古侠死后,天云洞也是继承了古侠的遗志,一直在暗中想办法调查天机阁。可事与愿违,无论天云洞如何努力,天机阁就如同笼罩在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中,让所有的调查全部陷入徒劳。
“或许现在到不到甲辰龙年也没那么重要了,”欧阳天云盯着东门璇,眼神凌厉,“我听说,你为了救杨斌和赵达,动用了天云真气?”
“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死在我面前。”
“东门,我是不是和你说过,绝对不能在外面乱用天云真气,你为何不听?”
“师父,这哪里是乱用?我明明是为了救杨大哥和赵大哥二人的性命才不得不用。”
“东门璇!江湖武林,铁血纷争,有些牺牲是无可避免的!像你这般鲁莽,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胡乱使用天云真气,必然让天机阁主知道了是我们天云洞在暗中调查他们。这样不仅毁了全盘计划,还害得整个天云洞陷入危机!你该当何罪!”欧阳天云气得猛拍了一下石桌。
“计划计划,到底是计划重要,还是他们两人的命重要?本来就已经白白死了二十多个地煞洞的兄弟了,难道还要再死两个天罡洞的洞主不成?”
“你!”欧阳天云瞪大着眼睛盯着东门璇,东门璇也丝毫不惧的盯回去,师徒二人一时间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师父,莫非在你心里,杨大哥和赵大哥的命就真得一文不值吗?”东门璇怒声问道。
“当然不是,我身为一洞之主,他们的命在我心中当然重要。只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他们二人的命更重要!比如这整个天云洞的安危!我身为天云洞主,有职责也有义务保全整个天云洞!难道不是吗?这也是你身为少洞主的职责!”欧阳天云忍不住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
“可生命不分贵贱,师父,每一个人的命都是命,如果连救人性命这件事都要权衡利弊,那我们与天机阁又有什么区别?人如果都死了,哪还有天云洞呢?”
东门璇站起身,摘下腰间的天云令放在桌上,声音既轻却又坚定。
“师父,如果当少洞主就意味着必须见死不救,冷血无情,那我宁愿不做这个少洞主!”
“你!”
欧阳天云气得是暴跳如雷,恨不得上前抽东门璇一巴掌,可当他看见东门璇那双清澈见底的双眸和视死如归的神色,瞬间又冷静了下来,他知道此时的东门璇太过年轻,他根本没办法说得通。
“师父,你说得那些大道理,徒儿不懂,徒儿只知道,生与死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一瞬之刻,没有半点犹豫的机会。或许是徒儿愚笨,没有办法权衡那些利弊,在我的脑袋里,想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我只知道,计划失败了,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但命没有了,一切就都没了。”
欧阳天云怔怔地望着东门璇,叹了口气。
他低着头坐回了椅子,拄着额头,半晌,才苦笑一声,随即长长地舒了口气。
“说说吧,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讲得详细点,”欧阳天云随手将天云令丢回东门璇手里,“这东西你就好好拿着,别总丢来丢去,铸一个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