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与傅明洮一路跟随引路内侍赶到承明殿,入目的便是披头散发、怒气腾腾的天佑帝。
天佑帝跟前跪了一片宫女、内侍,个个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就连大内总管王一安也在其中。
角落里还倒着个浑身是血的内侍,生机早已断绝。
见状,云绫与傅明洮对视一眼,只觉此间定然出了大事,不由齐齐放轻了脚步,低头走入殿中。
“儿臣拜见父皇!”
“臣公孙云绫拜见吾皇,惟愿吾皇万岁!”
天佑帝回过身来,瞥了二人一眼,摆了摆手,轻喝道:“免礼!”
二人出言谢过,傅明洮随即开口问道:“父皇,这里发生了何事?”
闻言,原本平静了些的天佑帝顿时又升起怒意,指着角落里的尸首喝道:“此獠大胆,竟敢弑君!”
此言一出,傅明洮与云绫俱是一惊,齐齐看向那尸体,如何也没看出来小小一个内侍竟胆大如此。
云绫快步走去,仔细检查起刺客的尸首来。
此时,已经坐回御座的天佑帝看着仍呆立当场的傅明洮,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燕王,朕召你来就是让你这么看着的?”
闻言,傅明洮身躯一抖,回过神来,忙低头告罪一声,快步走到了云绫身边。
“如何,可看出什么来?”傅明洮轻声问道。
“你看此人的脖颈处。”云绫同样轻声回道,同时伸手指向提及的位置。
那里有一道极不明显的痕迹,肤色似乎有异。
见此,傅明洮仔细查看片刻,又上手摸了摸,这才惊疑地看向云绫,道:“人皮面具?”
说罢,他伸手仔细摸索一番,片刻功夫便揭下一张做工精良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刺客的本来面目。
“果真如此!”傅明洮惊呼一声,不由敬佩地看向云绫。
云绫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她能发现还多亏了玲珑的提醒,什么人皮面具,在玲珑的扫描之下根本无所遁形。
然而她却不能说出来,只得佯装没有察觉傅明洮的眼神,专心打量起刺客的面容来。
与人皮面具的清秀样貌不同,面具之下却是一副年届四十的中年人模样,阔口大耳,鼻梁高耸,眼眶凸出,浑然不似中原人。
傅明洮也发现了这点,他曾在雁门关征战,一眼便看出了此人的来路。
“北凉人!”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皱了眉头。
那边,天佑帝一直关注着二人的动作,此时闻得傅明洮所言,顿时怒意上涌,一掌拍在了御案上,喝道:“北凉是觉着朕的剑锋不利乎!欺人太甚!”
这一掌下去,惊得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齐齐抖了三抖,忙呼“陛下息怒!”
傅明洮与云绫自也听到了动静,忙走到御前请天佑帝息怒。
片刻后,天佑帝抓着傅明洮送上的人皮面具,脸色阴晴不定,淡淡道:“燕王,左金吾卫负责宫禁守卫,此事便由你去查。这里的人稍后会给你送去,十日内给朕一个准话。”
闻言,傅明洮赶忙抱拳回道:“儿臣遵旨!”
说罢,他便欲带着云绫离开,却闻天佑帝缓缓说道:“燕王自去,朕还有些话要与公孙爱卿说。”
傅明洮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应了一声,给了云绫一个谨慎些的眼神便匆匆退出了承明殿。
天佑帝又吩咐王一安将跪伏一地的宫女、内侍带下去,稍后一并送去西内苑校场审查。
王一安自然不敢忤逆,领着人就匆匆下去了,顺便还带走了那具尸体。
一时间,承明殿内便只剩下了天佑帝与云绫二人。
见人都走了,天佑帝又不主动开口,云绫只得躬身抱拳,朗声道:“不知陛下留臣在此,是有何事要吩咐?臣必当竭力为君分忧!”
话音落下,天佑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与燕国公名为君臣,实如师生,无人时朕唤你一声‘云绫’可好?”
闻言,云绫心中一惊,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恭敬回道:“此乃臣之荣幸,臣窃喜!”
“呵呵,还窃喜,这段日子没少在心里编排朕吧。”天佑帝轻笑出声,随口说道。
“臣不敢!”云绫面色一僵,赶忙单膝跪地否认,虽然天佑帝说的是事实。
见此,天佑帝似乎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问题,当即大笑出声,摆手道:“朕说笑而已,你且起来说话!”
云绫谢过之后,起身恭敬地立在御阶之下,低眉顺目,不敢再多言,只等吩咐便罢。
见她如此,天佑帝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沉声问道:“云绫啊,依你之见,此事果真为北凉所为?”
闻言,云绫心中念头百转,沉吟片刻方才回道:“回陛下,刺客虽为北凉人相貌,然而眼下证据不足,臣不敢妄下定论!”
“嗯,此言不无道理。”天佑帝微微颔首,又道:“宫中出了刺客,朕心中委实有些不安呐。这样吧,燕王那里朕会让他往北凉方向去查,宫里朕就交给你了,务必将宫中可能的威胁一并肃清。”
说到此处,天佑帝深深看了云绫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淡淡道:“你可明白?”
云绫闻得要她清查皇宫,心中顿时大喜,当即朗声回道:“臣明白!臣定当竭尽所能扫除奸邪,以卫吾皇!”
“好!”天佑帝抚掌轻笑,道:“念你初到左金吾卫,只怕手底下人手有限,朕准你自玉麟卫挑选人手暂时协助于你!同样是十日,朕要一个准话!”
闻言,云绫眸子一动,朗声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另外,臣此番入京带有二百亲卫随行,这些人皆是玉麟卫中的好手,不必另选他人!”
“可!圣旨稍后便到,朕乏了,你也退下吧。”天佑帝大手一挥,起身便往后殿走去。
云绫躬身行礼,待天佑帝消失在屏风之后方才缓缓退出承明殿。
回返西内苑校场的路上,云绫心情格外好,嘴角一直噙着笑意,连脚步都透着轻快。
原因无他,天佑帝命她清查皇宫,也就意味着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查贤贵妃身边那疑似陈进之之人。
若说宫中可能潜藏的威胁,此人无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第一人,不查他查谁!
此前因着对方是贤贵妃的人,云绫无法插手,只能由公孙安世暗中调查对方的来路。
今日可就不同了,她是奉旨查案,还是刺王杀驾的大案,谁也不敢拦着她。
想到此处,云绫凤眸微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回到西内苑校场,傅明洮正在紧张地组织人手准备接收即将送来的那批宫女、内侍,同时还要安排加强宫禁守卫。
云绫看了一会儿,不得不说这位燕王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面对突发事件惊而不乱,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傅明洮也注意到了云绫,忙招手道:“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赶紧过来咱俩商量商量!”
云绫眉梢一挑,对于傅明洮亲近的言语有些不适,却也不至于反感,信步走了过去。
不待傅明洮开口,她便抢先将天佑帝的安排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说道:“所以,我得尽快出宫召集亲卫,这里就只能靠燕王殿下您自己了。”
傅明洮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还打算借着这次机会与云绫多亲近亲近,做不了夫妻总还能成为朋友的,未曾想到头来却是各干各的。
然而天佑帝已有决定,他即便不愿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得叹了口气,亲自将云绫送出了驻地。
另一边,回到后殿的天佑帝只着一身里衣,悠闲地靠在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膝盖,眸子微眯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倏的,阴影中响起一道阴柔的声音,道:“陛下,您今日之举只怕会惊动北凉方面。”
闻言,天佑帝无所谓地摆摆手,哂笑道:“北凉,荒蛮之邦,何足道哉!一个探子罢了,杀便杀了,正好也让那丫头为朕清理清理后院,省的有些人愈发摆不正位置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时沉默下来。
半晌,天佑帝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淡淡道:“对了,那丫头带回长安的人可靠否?”
“回陛下,公孙云绫带回长安的除了莫言之,其余皆是其亲卫。亲卫统领乃是一对兄妹,唤作燕十六、燕十七,出身血杀楼。”
“哦?她还和血杀楼有牵扯?”
“倒也算不得牵扯,这对兄妹乃是其入蜀之时收服的,剿灭血杀楼时还出过不少力。”
“呵呵,这丫头还真是用人不疑啊,这样的人也能安心放在身边。”
说罢,天佑帝默了默,又道:“那陈进之又是何人?”
“陈进之乃是前天鹰帮帮主之子,三年前在演武大会上暴露出其与魔门牵扯甚深,更有弑父之举,这些年玉麟卫一直在追查此人。”
“魔门?”天佑帝摩挲着膝盖,哂笑道:“阴沟里的老鼠,还想翻了天,当真是不自量力。”
说罢,天佑帝眸中闪过精芒,又道:“你去告诉莫言之,此前他送来的消息朕很满意,今后就教他好好辅佐那丫头吧,旁的事无需他操心了。另外,查查看,卢家是否也与魔门有牵扯。”
“老奴遵旨!”
随着话音落下,整个后殿便彻底安静下来,天佑帝微眯着眼,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就在此时,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人来,瞧着五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鬓角斑白,一双眼睛半开半合,眼神阴柔而狠厉,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侧卧榻上的天佑帝。
此人便是天佑帝的影子,内侍总管张英。
张英盯着天佑帝看了许久,忽而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缓缓转身离开了承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