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中的火光始终未曾散去。
远处的天空几乎被浓烟占据,即便隔着有一段距离,许满仓还是能闻到那种刺鼻的浓烟的味道。
夜里,他无心睡眠,阿伊腾格里就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起看着远处的天空,看着那些浓烟汇聚在一起,慢慢在半空消散。
一直到黎明将近,阿伊腾格里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阿伊腾格里一直靠在许满仓的肩膀上,呼吸很是平稳,几次许满仓都觉得她睡着了,但轻轻动了动,阿伊腾格里便转头朝他一笑。
阿伊腾格里什么都不说,这更让许满仓心中难受,他知道妻子担心自己,可有些事他又不得不做。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洒落的时候,远处的浓烟似乎消退了不少。
但大火显然没有完全熄灭。
哈只儿部据点之外的林子虽稀薄,但也是相对而言的。
之前为了抵御王庭的骑兵,许满仓特意让他们把据点修的靠里面了一些,故此即便据点和外面最近的地方,也大约有一里的林子。
算上据点之前四十多步的隔离带,其实还是有很大一片空间的。
清晨,阿伊腾格里的身子动了动,她转头看向许满仓,才开口说了这一夜的第一句话。
“哈只儿,该去找冯大夫了吧?”
“你要出征,身子需要他帮你调理。”
“阿伊腾格里,我……”
许满仓想开口解释什么,但阿伊腾格里却伸出手,堵住了他的嘴,只听她轻声道:“哈只儿,你什么都不用和我说,我都清楚。”
“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不用管我。”
“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等你凯旋归来。”
许满仓闻言,也没再言语,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之间其实也不需要再说那些虚的了。
哈只儿部面临的情况比实际看起来要严峻的多。
王庭出动五万正规军,但如果算上辎重部队,人数最少也有八万。
八万人进攻,可哈只儿部只有三万人防守,防守的还不是坚固的城池,而是简易的据点。
许满仓虽和所有兄弟聊天布置任务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表现的胸有成竹,但只有他和呼厨炎明白局面到底有多严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许满仓也不会定下这种突袭去和敌人正面厮杀的策略。
可如果一直在据点内龟缩,王庭大军只需要不断用火攻,这四层的据点和大片的林子,根本不够他们撑上一个多月的。
如果所有的据点都被冲破了,哈只儿部的核心就会暴露在敌人面前。
那时,部族破碎,许满仓和阿伊腾格里所展望的所有事,也都会化作泡影了。
“那我现在去找冯大夫。”
许满仓缓缓起身,朝阿伊腾格里笑了笑,道:“我估计今晚或者明早就要出征。”
“出征之前,我就不去找你了。”
“嗯。”
阿伊腾格里闻言点了点头,她缓缓起身,帮许满仓整理了一下皮甲,又道:“你记得一点就行了。”
“我永远都等着你。”
“嗯。”
许满仓点头,继而转身,直接去了冯士的毡房。
他昨夜让呼厨炎下去传令,让勒图尔和赵峥都过来,但他们两人昨夜都没有动静。
勒图尔许满仓知道,他应该是担心火势退去之后王庭忽然进攻,所以留在前线的。
至于赵峥,他就是冲着了勒图尔去的。
现在赵峥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他的未来铺路,只是就目前看,他的所有决定都是在赌,而且是在赌自己的命。
冯士早就起身了,或者说他昨夜根本就没睡。
许满仓到的时候,冯士已经准备好了草药和银针,就只等帮他行针了。
看到冯士之后,许满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道:“冯大夫,又要劳烦你了。”
冯士笑了笑:“殿下说的哪里话,老朽早就知道殿下是忍不住的,所以东西早就全都准备好了。”
“殿下趴在床上吧,今天行针会比较慢,怕是要用一白天。”
“嗯。”
许满仓点了点头,直接脱去上身的皮甲,爬上了床。
冯士拿出钢针,一边沾着药膏行针,一边低声嘱咐道:“殿下,这次征战较为凶险,您也不能像之前那么拼命了。”
“之前您带队在外面征战,就算您受了伤,麾下的将士拼了命也要把您带回来。”
“可这次,战斗就在部族门口发生,您如果受了伤,定会影响士气。”
“这样就太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许满仓趴在床上,轻声道:“这次出去是偷袭,以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的。”
“我……”
“殿下不要掉以轻心。”冯士又嘱咐道:“您之前没和王庭的精锐交过手,对他们的真正实力也并不了解。”
“王庭精锐,是不能用乾国或者北境人的战力来比较的。”
“老朽虽不通征战之事,但之前也对北狄精锐有所耳闻。”
“北狄和乾国之间有摩擦已经许多年了,最开始时还是乾国占优,边境上也是没有长城的。”
“可后来……”
“后来乾皇御驾亲征,结果在北狄大败亏输。”许满仓道:“这件事我清楚,是因为北狄面积太大,他们找不到北狄主力,所以才……”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冯士摇头轻笑,道:“殿下难道也信这种传言吗?”
“如果只是找不到北狄的主力,当年乾国大军又为何损失那般惨重,统帅战死,连乾国的皇子都落下了残疾。”
“殿下,您要清楚,从那之后,乾国就没有再向北狄进攻的能力了。”
听冯士这么一说,许满仓心中立刻警觉起来。
这是一个思维误区。
乾国和北狄之间的那场战斗许满仓早就听过了,而且听不同的人说过那场大战。
可无论在北狄还是在乾国,他听到的都是北狄和乾国并没怎么打,乾国就败退了。
现在听冯士这么一分析,事情可能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这中间还发生了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