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园老祖宗的那位侍女。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药箱,方才转身。
“你的伤口虽深,好在避过了要害,用的是李氏秘药,以你的体质,七天左右就能痊愈。”
白夜天仰望着床顶帷幔,感慨道:
“我也没想到,师父他竟然能冲破软筋酥的毒性。
太姑姑,你说我师父到底是什么修为?”
老妇人稍稍沉思,道:
“能冲破软筋酥的毒性,即便是用了秘法,小欢儿也必定有着绝顶宗师的修为,至少有着九十年以上的内力。”
旋即,老妇人极其郑重地看着白夜天,问道:
“你下的软筋酥之毒,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白夜天的眼神顿时一凝,他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惊得想要坐起,却被牵动伤口引起的疼痛所阻。
“没有,我确定!”
老妇人松了口气。
“那就好,没有其他人知道就好,小欢儿那,小姐会安排好的。
关于你师父的修为,烂在你肚子里,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白夜天敏锐地发觉了老妇人眼底深处隐没的一缕杀机,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偏过了眼神。
“放心吧,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师父真的陷入险境。”
尽管白夜天明知这里是个游戏,里面的人物也都是人工智能所生成。
只是,这与真实无异的环境,那真挚不虚的感情。
几乎让白夜天已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游戏,哪里是现实。
好在,对现实世界的诸多眷恋,让他不至于因此精神分裂。
现实世界,是他的第一人生。
而这《刀渊》之内,是他的第二人生。
对他来说,已无太多真假之分。
师父,就是师父。
两人,都已对彼此付出了真实不虚的感情。
老妇人听出了白夜天语气中的悲伤与萧索,心底的怜惜之意升起,轻声安慰道:
“孩子,苦了你了。”
“这个江湖中,人人都是身不由己,我懂得。
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太姑姑,说说咱们以后的计划吧。”
说到正事,老妇人变得清醒而理智。
“小姐说,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她便拼上一切,豪赌一局。
从今天起,这绿柳山庄的一切资源,尽归你所有。
以后行事,以你为主,所有的计划,由你自行拟定,我们不会有丝毫干涉。”
“绿柳山庄?”白夜天语带疑惑。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庄,便是绿柳山庄。
位于保定府城西南方向二十里,建自前朝末年,已有数百年历史。
四十年前,山庄内乱,庄中二百零七人尽数死绝,唯有外出游玩的山庄三小姐和她女儿存活。
三小姐开始疯狂复仇,她女儿随后失踪。
寻找女儿十年未果之后,三小姐于庄内自尽。
再之后,偶然发迹的一个下九流混混,买下了这座山庄。
我们的人,顺势进入山庄。
三天前,那个小混混病逝,他的妻子伤心之下也魂归地府。
只有唯一的子嗣张平安活了下来。
你如今的身份,就是这绿柳山庄的庄主张平安。”
听着老妇人平静地介绍,白夜天开始心底抽紧、浑身发冷。
他很同情那个小混混,宛如感同身受一般,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无论是谁,若知道一个人活了一生,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别有目的一个组织。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这个组织想让他知道的。
恐怕,也会同样感受到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因为他的一生,都是假的。
这个江湖,果然还是那个江湖。
阴毒狠辣之事,无处不在。
深深的一个呼吸,白夜天闭上了眼睛,淡淡问道:
“他们真的死了吗?”
老妇人道: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要知道,不,我需要知道!”
老妇人的目光,凝视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白夜天,嘴角扯起几丝笑意,道:
“他们都没死,被关在了这间屋子下的密室中。”
白夜天心底长长舒了口气。
这样的结局,尽管依然残酷,但,他已能够接受。
“也就是说,现在的绿柳山庄内,全都是我们的人?”
“是。”
“他们全都见过张平安?”
“是。”
白夜天猛然睁眼,看向老妇人。
这瞬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连老妇人这样经历了无数刀风血雨之人,都不禁心头发颤。
“这么说,太姑姑你们有办法,让他们所有人不泄露我的真实身份?”
老妇人突然明白了过来。
“你是担心你的容貌不同于张平安本人,会因此泄露身份?”
她继续道: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她站起了身,向左走了几步,便从靠侧墙的位置,取下了一面铜镜。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白夜天的瞳孔骤然睁大。
眼中那刹那的惊憾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绝顶的易容术,除非是与你日夜相处的亲近熟稔之人,否则绝看不出丝毫破绽。”
“易容术?”白夜天脸上的惊憾之色缓缓敛去。
若非铜镜中那张完全的陌生的脸,他自己都丝毫察觉不出脸上有任何易容的感觉和痕迹。
这样的易容术,当得上巧夺天工、玄堪造化的赞誉。
老妇人收起了镜子,坐下解释道:
“给你易容之物,乃是天下奇珍。
制成张平安的面具之后,贴在你脸上。
再滴一滴你的血液,这面具便彻底与你的肌肤相融,宛如一体,任何人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老妇人目光扫过白夜天,笑了笑,道:
“想要取下这面具,也很简单,以烈酒浸泡半刻钟左右,面具便会自然脱落。
不过,脱落之后的面具,再戴上时,便会有细微的变化,不再如第一次戴那样毫无瑕疵。”
白夜天沉默半晌,道:
“也就是说,我以后都要顶着张平安的面容和身份活下去?”
“至少,在彻底解决跟‘隐形人’之间的恩怨之前,你暴露真实身份并不是明智之举。”
“我明白。太姑姑应该有张平安的资料吧?”
老妇人伸手一指,白夜天顺着看去,是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箱。
“关于绿柳山庄的所有情况都有详细的记录,全在那个箱子里,包括张平安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
另外,你从小欢儿那拿到的那本《莲花宝鉴》秘籍,我也放在了里面。”
能将一切细节都考虑的这么到位,说明老妇人和那位李园的老祖宗,必定是极为谨慎而缜密之人。
这让白夜天对本来一片沉重而压抑的未来生活,莫名多出了几分信心。
“多谢太姑姑。”
老妇人笑了笑,怜惜道:
“孩子,走上这条路,你日后的人生,必定不会轻松快乐。
只是,我们都没有多余的选择。
希望,你不要怪小姐。”
白夜天咧着嘴,强撑着心口的疼痛,笑着道:
“我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也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太姑姑和老祖宗对我已经足够仁义,我心里只有庆幸和感激,没有任何不满和埋怨。
自此之后,只有一件事恳求太姑姑和老祖宗。”
老妇人满眼的怜惜和感慨,她轻声道:
“你是想说二郎庙里的那群小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