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过后的苔原,那便是一块焦黑的死地。
焦黑的草皮在寒风中蜷缩,像是大地被撕裂的胸腔,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蓝色的磷火与橘红色的野火交织,浸透香薰的油脂混合灼热的空气飘进鼻腔中,大概也能猜到那是鲸油稀释后的产物。
两名男人站在火场的边缘,沉默地注视着这片荒芜。
格兰杰穿着厚棉衣,他穿戴着复杂的呼吸设备过滤空气中的层层瘟疫
他拄着拐杖,俯身捻起地上一根烧了一半的麦穗,那原本丰厚圆润的穗壳干瘪而脆弱,轻轻一捻便变成了灰尘
瘟疫和腐化渗进大地,想要再种些什么…非常困难…
他叹着气擦了擦手,有些可惜的望着那互相吞噬压制的烈火,近百亩田地和葡萄园在火焰的侵袭之下被烧毁
一人披着厚重的风衣,提着带着剑鞘焦黑的大剑而来。
“都收拾好了吗?”
“只是一些献祭者,老爷,但不知道是谁将它们身上都开了个孔。这群东西就像自燃的鲸油罐一样在田里面跑个不停,见人就咬”
谢恩抱怨似的擦了擦满是碳灰的剑鞘,几番擦拭,便露出了象牙材质的乳白
“这场火,是人刻意而为。”谢恩说道,声音沙哑而沉重。
他的目光扫过焦黑的土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实在想不到除了异教徒以外,还能有什么人能闲得干出这种事来”
格兰杰的手指在麦穗的灰烬中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试图抓住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
可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有浓烟,还有灰烬。
“我们的损失……算了…你直接…说我们还剩多少东西吧。”格兰杰咬了咬牙,艰难的开口询问到
“老爷……咱们不是还有油田…”
“继续报告”格兰杰打定主意是要听听自己还剩多少东西了
“可种植田地还剩40亩左右,葡萄园还剩四分之一,仓库全部着火,但下人抢救出来几十吨粮食酒水,家畜和马……一共还有两头…不过它们经历过腐化…我建议处理掉…”
沉寂了许久,格兰杰终于回过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过滤之后的浓重橡胶味窜进鼻子里
“呵呵…”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干涩的笑容
“那人口呢?”
“三分之一,这是加上其它几个小镇幸存下来的人数,不过,没有统计大量流民和罪犯”
“唉…这是逼我重走一次祖父的老路吗?”
格兰杰惆怅的望着那座屹立不倒的庄园,一想到灾难过后,他要管上万号人的衣食住行,他的头就隐隐作痛。
粮食、住所、医疗……每一样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还有,我查出来了,那个装神弄鬼的小子!”谢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他似乎还惦记着那套被弄坏的装甲。
格兰杰好像忽然来了精神,眼神锐利起来。“他什么成分?”
“黑户,断脊监狱逃出来的,而且他并不是什么家族末裔,我去见过那个新来的老家伙了,他说家族谱上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对上的,就连分支也没有!”
谢恩情绪逐渐激动,他的拳头紧握,骨节捏的嘎啦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派克来一套光荣处决
“这个该死的…”格兰杰此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去骂派克,他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怒火,但那股愤怒却像火炉里的煤炭一样在他胸口燃烧
就是他吗俩字:窝火!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利用这场灾难,装神弄鬼,混进我们的圈子,还差点让我们相信他是那个家族的继承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恩此时可比格兰杰要窝火的多,明明就是试探性一出手,结果废了两具发条战士,还有一台订制甲胄
格兰杰逐渐冷静下来。他抬起手,示意谢恩稍安勿躁
“但…那个小子有点本事是真的,想找个硬一点的保护伞也是真的。”
“嗯……”谢恩沉默了下来,拳头渐渐松开,但眼中的怒火依旧未消。
“那……总不能让他像一条放出去的野狗一样闯祸吧?老爷,您想清楚,装蠢的聪明人可比土匪要危险的多。”
“是,当然。正因为他是逃犯,还并非我们的心腹,我们才更要用他”格兰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我的那些亲戚们可比我想的还要手眼通天。”
谢恩没有再说话,但他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不解和愤怒
“再过一会,你就进城去看看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格兰杰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谢恩的肩膀
“知道了,老爷。那个……您不需要我送你一趟吗?”
“我是瘸了不是死了!这点自理能力我还是有的!”格兰杰提起拐杖往谢恩腿上敲了几下,有些气愤的转身走去
“如果那小子死在那了呢?”
“死了就死了,如果他连那些异教徒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胄卫都收拾不了,那他还是趁早死了的好!”
格兰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对了,如果你见到那群地下来的混球崽子的话,记得替我教训一下他们”
灰烬依旧在他们的脚下碎裂,风依旧在呼啸,而那座屹立不倒的庄园,便就是皇族落寞的堡垒。
“怀亚特的地盘,不是他们敢随意指染的!”
………
那么……
现在母神之吻那边是什么情况呢?
瑟芙妮娅身上的装甲剥离几层,接着便快速长出,尾巴化为刀刃,轻轻一甩便割裂了胄卫的正面装甲
阿尔里克不知道躲去哪里了,只知道城市的远处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大抵是摇来人了。
而派克…还在嗯造嵌合体…
派克的灵魂悬浮在半空中,眉头紧锁,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肉身。
那具正在疯狂吞噬嵌合体的躯体。
腹腔裂开的血肉中,肠子像触手般蠕动,将周围的物质卷入体内,该死的进食欲望仿佛永远无法满足
那头蠢笨的哈基汪也在一旁大快朵颐,完全沉浸在这场诡异的盛宴中
“恶心麻了”派克低声喃喃,他早该想到自己也要有这么一天的。
“呵呵呵…”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几分讥讽和冷漠。
派克下意识的想要拔刀,但右手只有金属假肢摩擦的啪嗒声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切瑞正站在他身旁,脸上挂着那抹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微笑
他的身影高频振动着,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饿狼,要直接咬杀派克的灵魂。
“切瑞……”派克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他妈的早就应该要死的呀!”
“该死?”切瑞轻笑一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让人心寒。
“你认为死亡是生命的终点吗?派克。”
“换作以前,我会说:废话。但现在……”
毕竟他眼前就是一个早该死透的玩意,一个…不人不鬼的幽魂…
派克放弃了一般坐在地上,等待着他自己把那些玩意吃干净,只要把那些东西都扔给暗影,剩下的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嗯…不,我不认为你可以把那玩意吃掉”切瑞接话一般在旁边说了一句
派克惊诧的回头望向切瑞,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会他妈的读取思想?!
“别惊讶嘛,咱们现在都在死者的地盘,什么思想之类的都是透明的,你看我动嘴了吗?”
切瑞的脸上什么动作也没有,派克直接可以领会到他的想法!
绝了,跟你嘛三体人一样,说就等于想。
“啥笔”
“啧”
切瑞就像派克熟识已久的老朋友一样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那惊悚不已的进食场面。
肠子长满利齿,将周围的物质卷入体内,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派克的眉头微微皱起,浑身不自在,但切瑞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我看看,你似乎来自于一个……奇怪的地方,”切瑞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让人心寒。
“由钢铁水泥浇筑的森林……矛盾畸形的社会……要我说,大差不差嘛。”
派克侧过头,看了切瑞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切瑞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
“有钱人花天酒地,穷鬼累死累活。你觉得你的世界比这里好多少?派克,你真的以为你那所谓的‘现代社会’就比这里更公平、更光明吗?”
他如此评论着派克的老家。
难绷,就是他妈的很难绷,想反驳却真的驳不了什么。
“所以我寻思人类没救了”派克语出惊人
“那看来咱们想法是一样的”切瑞随口说到
“人类从来不吸取教训”
“对喽,可持续性泽河而渔的完犊子,但始终吊着一口气。”
“我们…为什么不抛下人类残暴的本能然后缔造一个理想的社会呢?为什么…不加入我呢?派克?建造一个…独属于理想者的国度?”
切瑞一番言语下来,拉拢的意思无从掩盖。派克也在犹豫
派克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他的灵魂微微颤抖,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或许你说得对”
“这不就对了?”切瑞嘴角上扬,他的目的即将达成。
“你他妈的自私的吊毛”派克随口就来
“你忘了我们现在的思想是共享的吗?”
自私自利的人,从来就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嘴脸。
派克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空气中回荡。
“你他妈自己想当那所谓的创世神,妄图世人敬你、爱你!”派克的声音沙哑而嘶吼,他恨不得马上就把切瑞那张蠢脸捶进脑子里
“本质上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狗驴,无可救药的自我感动的蠢比!”
切瑞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容中没有一丝温度,反而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你还想给我洗脑!我就一寄吧日子人怎么你了?!你他妈一天到晚老军训我干什么玩意儿啊?!”
派克彻底爆发,指着切瑞的脸,扒下了他那层虚伪的面具
切瑞的身影微微晃动,仿佛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那么……我们算是谈判失败了?”
“早就不存在什么谈判了,切瑞”
派克面具之下就是无法隐藏的暴怒,如果有刀子,他会选择立马捅上去!压根不会和切瑞说话,也不会看清他那恶心的嘴脸!
“那好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切瑞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讽
谈判破裂之后,紧接着,就要掀桌子了。
他们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切瑞占据了嵌合体,派克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两种不可名状的力量相互撕扯着对方,然后恢复如初
派克费劲半天吃完的嵌合体又重新长了回来!
“被…自己的力量…对付,是种什么感觉?”
切瑞狂笑着,他扯出插在身体里的长刀,砍掉自己的半边脑袋,然后插在上面,以此呼唤着什么东西
地面之下,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尖叫声,那声音起初微弱,仿佛从遥远的地底传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它逐渐变得清晰,像是无数只手在拼命抓挠着地表,试图冲破束缚,重返人间
一只手…两只…三只…它们抓住了大坑的边缘,那一团扭曲的阴影悄然凝聚。
它并非实体,却又切实地存在着,它们卡在了实体与虚幻的交界。
形态模糊不清,似是不断变幻的噩梦,时而呈现出残缺的人形,时而又化为难以名状的粘稠团块。
那是形成一切物质最基础的东西
死者们……从死者之地的大门里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