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病房外走廊里的齐昀看到蒋然走出来,先是惊讶,紧接着是担心。
因为蒋然的眼神空洞,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齐昀也不知道蒋然要去哪里,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干着急。
他咬咬牙,坠在蒋然身后好几米,远远地跟着她。
蒋然一路走出了住院区大楼,来到了庭院里。
天气好的时候,这里会有三三两两的病人或病人家属坐着聊天,现在下着大雨,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雨势大得如同一桶水浇头,她的头发和衣服很快都湿透了。
雨水冲刷一切,包括她。
蒋然非常冷静地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齐昀在后面非常不冷静地亦步亦趋跟着,生怕出什么事。
很快,他听到了哗哗雨声里传来的,蒋然的哭泣声。
那声音从压抑的啜泣开始,而后逐渐变大,最后演变为号啕大哭。
她仰面朝天,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又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嗯,她之所以特地跑来庭院里哭,或许就是因为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让人比较好自欺欺人。
她知道她一直跟着,但是没理他,也不理解他。
轰隆隆,又一声雷鸣响起,把姜冉的思绪拉回现实。
抑郁会影响大脑的思考方式,使得那时候的她不能准确地处理任何信息,包括理解齐昀的行为。
现在可以了。
球馆内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潮湿,她想去把刚刚打飞的那颗球捡起来,齐昀被淋湿的样子却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突然之间有点后悔,齐昀好像什么都没有做错,她才是那个莫名其妙应激的人。
突然,紧闭的训练馆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那颗刚刚滚到门边的乒乓球被一下子推到了角落里。
蒋然投去视线,看到的就是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齐昀。
情形一如当年。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开口道:“你怎么……”
“对不起。”
齐昀急切地开口,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一缕一缕,发梢还不断有水往下滴。
“我没有想控制你的人生,我也没有想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了两步,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多一个水脚印。
他连气都还没喘匀,接着道:“我想去干预教练组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我心疼你受伤,更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靠自己拿到这个名额,也值得这个名额。但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就再也不做了。”
齐昀神情虔诚,不断滴水的发梢却给这个画面平添了几丝滑稽,他根本顾不上这个,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根被自己捂了一整天的项链,如同献宝一般,递到姜冉面前。
“我喜欢你,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想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你接下来的人生,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给我个名分吧。”
他一股脑把想到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好像每说出一个字就要耗费掉一点点勇气似的,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有一些小心翼翼、一些底气不足。
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从齐昀身上,看到一点点久违了的、无措的、方昀的影子。
他说完后便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人。
而姜冉早就被齐昀这一通直得不能再直得球打懵了。
她盯着眼前的项链吊坠——金子锻成的拍面镶嵌模拟胶皮的红玛瑙,边上镶嵌着一颗模拟乒乓球的钻石。
“这是……”
“你妈妈给你定的项链。”他急忙解释道,“我是在设计师的工作室看到了他准备作废的手稿才知道的!就把它买下来重新改了改……我觉得你会喜欢。”
“噢……”姜冉感觉自己耳朵的表面温度可能已经高达39,大脑早就已经是一团浆糊,里面全是噼里啪啦炸洋葱圈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可以是噼里啪啦炸洋葱圈时候发出的声音,也可以是放烟花时候发出的声音。
她看着眼前这个对她伸出手的男人,想到的是两人小学时放学一起训练的身影;想到的是两人偷偷摸摸跑到夜市玩弹珠台赢的那个毛绒玩具上布满灰尘的包装袋;想到的是他轻轻帮自己把卷起来的短袖捋平;想到的是他不疾不徐的拿着金逸的账本对账;想到的是他一边大口吃着卤肉卷,看自己说好喜欢粉丝做的手幅的时候,露出的神情。
想到的是现在举着乒乓球形状的吊坠,一本正经地向她表白的,齐昀。
“对不起。”姜冉一边想一边开口,看着对方肉眼可见灰败下去的面色,她急忙举起双手加快语速,连停顿都没来得及加,“我不是想对你的表白说对不起我要说对不起的是今天不应该随随便便对你发脾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当时太急了!”
“所以你对我表白的答案,不是对不起。”
齐昀的眼神突然亮起来,好像完全忘记了两人几个小时前还在吵架这回事。
姜冉噗嗤一下没忍住被他逗笑了:“我刚刚是在为我今天的行为认真地向你道歉诶,你到底听没听。”
“听了。”他的眼神还是亮晶晶的,又向前两步走到了姜冉的面前,“现在我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姜冉坐在球台上悬着双腿,她伸出手压着齐昀的肩膀,让对方蹲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高度。
她用脚尖勾了勾齐云的小腿,然后点了点头。
齐昀突然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耳朵倒是率先变红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项链给姜冉戴上,又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过去——
珍之重之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刚想把人抱进怀里,就发现自己衣服还是湿的。
“万一把姜冉弄病了怎么办!”的思绪一闪而过,齐昀的动作僵在半空。
空落落的怀抱却突然被填满,姜冉却主动欺身上前抱住他——
“怎么拥抱还要犹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