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在欢快享用着家宴,却见忠武将军陈修远愁云惨淡,只为定襄城的动荡挂心。
定襄古城久为突厥掌控,在胡骑铁蹄踏破山河之前,那里虽然备受苛政,但也未曾陷入彻底的混乱。然而,自打突厥撤去,此城便由程修远独撑危局,李靖部下的僚属,大多数不过芝麻小吏,能为陈修远分忧者少之又少。以至于将军府上,陈修远常食不甘味。
正在陈将军品味着晚餐之际,今晚难得开坛醉月酒两壶,方启盏,护院已然将此安宁打破:“陈将军,商界人士门外叩见,皆望面陈,已有七八商界魁首。”言罢,几位丝绸商贾在门前恭候。
“叫他们进来。” 一声轻叹,陈修远心绪如麻。旋即,家丁引领数人至,扫视一圈,果见八个贵胄,衣着锦绣,布料非寻常货色,蜀地产丝质无疑,或可称其华美的蜀纹锦绣也。
来人神色狡黠,面露微笑间透露出精明之气,瞧得仍在饭局中的陈修远,几人神色惊讶未已。“扰了将军用餐,恕我等鲁莽。”首当其冲的商家施以大礼,话语诚恳。
“无须道歉,各位有何指教?”陈修远笑盈门楣。
“晚辈谢长安,贸贾谢长福是也,夜闯军府心慌意乱。”施礼毕,那人开言释疑。
“惶恐之情?莫非定襄城纷扰不断,抑或是将军治理使人心有余悸?”陈修远笑容可掬,言语间犀利好辩。
“非也,陈将军说笑话了,今日定襄治安堪称历年之最优,士卒百工俱皆礼貌,往日横蛮无理之事再无重演。将军盛德,吾等满意异常。”谢长福连连摆首,程修远的威望他人不明,他心里门儿清。
长安街头巷尾,有关陈修远的佳话无人不知。此君尚能直言上殿,群臣巨细皆可批鳞,区区商家如何畏惧?何况今之定襄繁花似锦,比起他们往昔之行,恍如天堂地狱间。
“何哉?望明示一二。”修远笑容不改。
“如是也,因陈将军出台新规,惠及四海行贾,感激戴德难述!然朝廷空前之举令我辈顾虑重重,怕规矩转瞬即逝。”
这正是谢长福忧虑,也系在座各人心事。岂止他们,市井之间,无数微贾亦盼程将军佳音,选为代表前来的,仅七名魁领耳。
“原来如此,所来仅为斯事。敢请教将军,此乃众愿?”
“将军洞察秋毫,确然,他们也望吾等归来告知。”
谢长福轻拭细汗,此刻冬寒腊冷,他额角汗液如雨,面对陈修远,压力如山,若压力再添重些,他恐怕连言谈都无法周全。“休要紧张兮,本意无涉拷问,只是欲明了此意关注者几何。”
“此事放忱,书信呈达,圣驾或将回应。”陈修远笑谈间,宽慰在场人等的心。“善哉……”
“敢问将军,此言或解忧虑?”修远笑问,众人思忖。“尚不满意。年后元夕即离此域,复载商品入帝都。若有政策变端,吾辈损失惨重。”谢长福如是对修远如实相告。
程修远微微笑焉,市贾趋利,此举合情入理。天下纷纷扰扰,莫过利益来往而已。
“罢了,还有件事要说,然涉政之事,诸君既闻且秘之,毋得外泄矣。”陈将军微启醇酒,言毕,众人面面相觑,惧心隐于眼中,机密传播,难以掌控源头,牵累他人,则哑子吃黄连乎。
修远安然嚼牛肉,入口酥软。是小犊之肉,昨晚欢愉过大,犊儿惊悸,摔折小腿,修远痛惜许久,仍熬制药膳,肉食之余留存盘飨,以备餐时慢享。
酒饭间,他们议来议去,修远睥睨一眼,忽见点头示意。“陈将军,愿聆其言,守口如瓶,此事暂为人不知,若是泄露,便是尔等之责,抑或是吾与圣驾之间。”陈修远轻酌,静待他们做最终决断。片刻后,商贾们似有结果,谢长福叹息言明:“愿悉耳目,此事定不外泄。”
陈修远知晓,暂只二人心头明了,秘密流传非好事,泄漏之责,或在商人,或许在他与君王中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