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琰看向郭雄和郭川,现在兄弟两个与刚进门的时候相比,情绪平稳了许多。
“这桩案子还多亏许大人,”谢玉琰道,“若非官府中有人插手,你们不能这般容易脱身,贺家更不可能被查。”
郭雄和郭川点头。
郭川又露出羞愧的神情,要不是大哥之前行船都讲规矩,没有触犯大梁律法,他们哪里敢去告官?
这就是个教训,他以后再也不敢有这种心思。
谢玉琰道:“冯家的案子还要依靠衙署,你们能做的就是将知晓的都写在状纸中。”
两兄弟应声。
郭雄沉默片刻道:“冯家想要伸冤,只怕没那么容易。”
比起郭川,他知晓的多一些。
“冯大哥去京城的时候,曾与冯氏族人交代过,让他们搬迁去南边,免得被他们牵连。还留下话,他们兄妹这次肯定有去无回,但身为子女不能不为爹娘伸冤。”
“临走前更是告诫族人,莫要入汴京做买卖,那里水深得很,绝对不要入行会。”
“关于冯家案情倒是什么也没说。”
谢玉琰道:“既然怕牵累到族人,也就不会透露更多内情。”
郭雄点头。
郭川道:“行会就那么厉害?”
郭雄道:“就像汴水上一样,入京做买卖就必要入行会,粮行、布行、酒行、就连花也有花行,我们虽然没感觉到其他行会水有多深,但汴水上的紧张,不就在眼前?”
郭川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们不知晓,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入那个行。
说着郭雄看向谢玉琰:“大娘子应该知晓瓷行,瓷行的行老就是韩泗,这次去大名府的那个。”
谢玉琰在大名府轻易就斗过了韩泗,那是因为刘知府等人被抓,谢家入了大牢的,大名府瓷行群龙无首,没有人能帮衬韩泗。
入了汴京就不一样了,韩泗背后有人撑腰,想要压他一头并不容易。
这也是为何,谢玉琰迟迟没有入行会,而是在大名府立乡会的原因。如果是大名府瓷行,就要遵守行会的规矩。而他们乡会,是以乡人为本,乡人做的买卖可不止是瓷器,这般大家就不会被分割开,即便买卖做到汴京,也能在乡会中互通有无。
乡会与行会最大的不同就是,从一开始谢玉琰就在凝聚人心,而非利益至上,这就是为何从一开始王晏就对她处处防备,说她别有用心。
她是别有用心,可之前防着她的那个人,现在也成了她另一个依靠。
所以,她比预想的更早来到汴京。
谢玉琰道:“冯家就是入了布行。”
郭雄点头道:“正是。冯家的买卖在县里一直不错,有了余钱就会救助乡里,铺子因此才越开越红火,于是想到将铺子开到汴京,还以为买卖会更好,没想到却招来了祸事。”不用求证,他们就知晓冯家必然是被京中那些大商贾和官员所害,只不过手中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矛头该指向哪些人。
郭雄提及冯家的案子,也是想提醒谢大娘子,如果要在汴京立足,要处处小心。
谢玉琰自然听出郭雄的意思,不过,在她眼中汴京的行会不值一提,她不在意他们,更不惧怕行会背后的那些世家和达官显贵。
那些世家个个想昌盛百年,将自家子弟都塞进朝堂,可是几十年后,却让北齐攻入汴京城两次,大梁的官家如同丧家之犬,甚至没有一战的勇气,就带着臣子往南逃窜。
世家名门子弟被北齐捉拿的比比皆是,更多人望风而逃,抢夺百姓车马、船只用来运送家财。
那些人本就各怀心思,为的都是各自的利益,好的时候,自然能互相帮衬,但遇到祸事时就只会设法自保。
谢玉琰早就在国破家亡的时候,就清晰地见过他们的嘴脸,面对他们只会觉得恶心。
郭雄和郭川没有从谢大娘子脸上看出担忧和惧怕,有的只是运筹帷幄的从容。
谢玉琰道:“冯家的案子还要查一阵子,我会让人打听消息,不着急插手。”她也不着急见冯二娘,有许怀义在,冯二娘知晓的内情,都会上报朝廷。
冯家的案子想要彻底查清楚,需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眼下要趁着这桩案子,在汴水上立足,”谢玉琰道,“从明日起开始练船队。”
郭雄仔细地听着。
谢玉琰道:“我从杨家带来几个人手,让他们跟着你们做事。”
郭雄、郭川应声。
“至于你们的工钱,就照我之前说的那般,郭雄一日三百文,郭川一日二百文,三年之后送你们兄弟三条船,船工若是愿意跟随你们,你们也可带走。”
谢玉琰说完这话,拿出一张舆图递给郭雄、郭川:“我要你们熟悉这条水路,每日至少往返一次,若是遇到水道淤堵,禀告当地官府,我们出役通淤。”
通淤的船只,照惯例,可以优先在这条水路上通行,自然若是朝廷有需要,船只也要为朝廷运输货物。
“这条水路,”郭雄皱起眉头,“很少有船只来往,那里不出粮食,也没什么货物,大娘子确定我们要走这条路?”
谢玉琰道:“我们的船队,大多时候都要在这条水路上往来,现在我们手中的船只还不够多,你要做好准备,几个月内,可能会再增加十几条。”
郭雄睁大了眼睛,半晌才道:“那……我们运什么?”
谢玉琰道:“从汴京向外运衣食等杂物,我会让人在那边盘下几间铺子,暂时存放米粮、布帛、陶瓷器和家什,一些不容易坏掉的货物。”
“你们只管运就是。”
“那入汴京呢?要运什么?”郭雄再次问。
谢玉琰道:“眼下还没有东西,空船回来就是。”
这一来一往,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真的就什么都不买?
郭川道:“船工岂不是闲着就能赚工钱?”
郭雄摇头:“倒不会闲着,还需要通淤。”但是这些都料理好了之后呢?
谢玉琰见两人一脸茫然,其实她不说,郭雄也能慢慢悟出来,但免得让他们多费心思,她干脆揭开了谜底:“石炭。”
以后要运石炭入京。
等到消息传出来,这条水路上就会多许多船只,他们则会靠着为水道通淤,对这条水路格外熟悉的优势,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