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不用天人交战,李七夜痛快拒绝了苟友德的好意。
诛杀血蟒飞蛇,乃是应尽之责,若是收了礼物,便违背了初心,更主要的,是李七夜不想与苟友德牵扯太多。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若李七夜收下了苟友德礼物,就成了为利益出手的小人,这是李七夜骨子里不能允许的。
苟友德多年官场下来,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被拒绝之后,并不尴尬,笑着收回礼物,又客气几句,匆匆离去。
李七夜让清风挂出闭门谢客的牌子,走进屋子,关上了房门。
整晚与血蟒飞蛇打斗,消耗了大量精力,李七夜需要休息。
飞剑阿丑放在身边,冰魄剑横在门口,这样的安排,能带给李七夜足够的安全感。他五心朝天,闭目而坐,神息内视,浑然忘我。
这样闭目静坐一个时辰,可以抵得上普通人一夜安眠。
天气渐渐热起来。
树上黑蝉起劲儿鸣叫,真正的到了暑热之时。
秦沛的府中,一片安静,辅国公府建成之后,因为树木众多,每年夏天,都有很多蝉鸣聒噪。
秦沛便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我若不点头,哪个敢高声?让小黄门挂在了最高的树上。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辅国公府依然能够看到蝉,但再也没听到蝉鸣。
一名小黄门轻手轻脚,走进秦沛书房,“公爷,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那火神庙里,早就空无一人,问起附近百姓,都没有见到公爷要找的那个人。”
秦沛点头示意知道,他注视着西面靠墙几案,那上面放着一个青釉梅瓶,里面插着干枝。心里一声长叹。“以她的脾气,又怎会让我找到?”
那干枝,就在昨晚,成长为一棵开满鲜花的树。
距离辅国公府大门外十几丈外,便是红尘,往来车马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蝉鸣,便是升斗小民最真实的日子。
京城之外三十里,有座小山。
小山其实不小,占地数里,山顶上的白云观,也跟城内的火神庙一样,早已经废弃。而且白云观废弃的,比火神庙更加彻底。
白云观鼎盛之时,观中庙宇,建满整座小山,而白云观的山门,更远在小山十里之外。
曾经的大殿,早就不见,剩下的矗立的三面山墙,以及十几丈外,那扇摇而不倒的山门,是白云观最后的倔强。
周围树木森森,聒噪的蝉声,显得这废弃的白云观,更加安静。
有个白发皆白的道人,看着那扇山门,满脸严肃。
道人已经站了很久,隐然有种与周围融为一体的感觉。有只憨憨的松鼠,将道人当成了人偶,抓着道人一条裤腿,爬到头顶,在道髻里翻了好久,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从另一条腿爬下去。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当年白云观观主鱼抱朴,是无生门下几百年来,跨鹤飞升第一人。那时候,这里还是瑶光国的版图。
鱼抱朴跨鹤飞升之后,白云观成为修道者圣地,香火更加火爆。
当时的方竹山,还只是瑶光国无数读书人中普通一员,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大乾声名远播的书圣。在游览白云观后,写出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诗句,一时间街头坊间,争相传颂。
道人环顾四周,喉头滚动,似乎感触良多,白云观所有好运气,在羊素兴兵造反之后,戛然而止,当叛军攻入京城之后,很快就烧毁了整座白云观。
他口中的羊素,正是大乾开国皇帝。
在道人眼中,出现无数高举兵器的士兵,昔日人们心中的圣地白云观,此时烈火熊熊,成为了这些士兵的背景。
不时有木柴燃烧发出的爆炸声,混着砖瓦倒塌的声音,随着热浪传来,道人胸膛起伏,七星羽衣无风自涨,缓缓飘起。
又有一只松鼠,想要靠近道人,不过没有之前松鼠幸运,刚刚来到道人一丈之处,便砰的一声炸开。
“无生门下,与大乾羊家皇族有不共戴天之仇,秦沛为虎作伥,派兵在沱江城,杀戮我们下。昨晚又诛杀我一百零八弟兄,更是可杀不可留。”
有个年轻的童子,手提竹篮,从树林深处走出,向叶道人说道:“叶道长是来凭吊白云观的么?”
小道童的竹篮里,放着许多肥美的蘑菇,顶上带着露水,下面沾有新泥,应该是刚刚采摘下来。
凭吊?
叶道人微微皱眉,却又释然,如今白云观已成断壁残垣,自己面对断壁残垣,可不就是凭吊?
“小道道号守一,白云观第五代守观道人。见过师兄。”童子放下竹篮,行无生门下稽首礼。
“你知我来历?”叶道人微感惊讶,从未有人对他说起,白云观荒废数十年,居然还有守观童子,而且还如此年轻。
此子如此年轻,眼神中都是质朴,难道是被人骗了?
“并没有人骗我,鱼老观主飞升之前,便料定了身后事,叮嘱小道,就在今日,会有个白须白发的叶师兄,来此凭吊,他要我转告羊师兄,千万不要进都城。”
道童守一似乎能看穿叶道人想法,将前情娓娓道来。
“鱼老观主飞升,已经是百年前之事,你不过十几岁样子,如何能见过鱼老观主?”叶道人微微皱眉。“你莫不是秦沛一党,在这里装神扮鬼骗我?”
“秦沛如今名动天下,但在我眼里,也只是后生晚辈,我绝不会屈就帮他。你速速离开,对你只有好处。”道童守一说完,提起竹篮,转身向竹林走去。
“话不说完,怎能离开?莫非你要去告密?”叶道人神念向道童飞扑而去,却一阵心旌动摇,受到了神魂反噬。刚才那道童,原地消失。
“这定是秦沛爪牙,为了拦我进城,使用的幻术。越是如此,我越要向前!”叶道人面相山门稽首,“希望鱼老观主护佑后辈弟子叶无骨,此番剑破辅国公府,为死去的无生门下报仇!”
小山脚下,尘烟大起,上百名轻甲骑兵呼啸而至,阳光炙热,铁甲生辉,马蹄铁声此起彼落,敲得人心惊胆战。
道人叶无骨猛地回头 ,以他为中心,方圆一丈之内,尘土大起。“京城部尉府的这群狗,鼻子当真灵光,阴魂不散,追到了这里。”
他缓缓张手,数丈外一株古松树冠簌簌颤抖,无数深绿色松针争先恐后飞向叶道人,在他掌心形成一个极大的松针球。
京城部尉府轻甲骑兵,可以挡住几十石弓直射,却挡不住叶道人的松针。
“道长不要误会,下官苟友德,奉辅国公命令,请道长过府叙话。”为首披轻甲将领,正是苟友德。
苟友德以文官挂武职,也当真下了苦功夫,这些年下来,也能披挂几十斤轻甲,骑马疾驰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