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拿着六枚青钱,大喊了声“谢大爷赏。”
已经走出老远的哥舒翰,缓缓回头,见到一个清瘦老者,迎面走来,向他拱手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以小搬运术饮酒,戏弄伙计,是欺大乾无人么?”
老人身材单薄,仅剩薄皮包瘦骨,看似风吹即倒,但此时站在那里,却如山岳般稳定。
“康法师果然说的没错,大乾王朝京城藏龙卧虎,小酒馆中,貌不惊人的老者,能看出我用小搬运术。”哥舒翰暗暗心惊,正要开口回答,却见康昆仑等人,已经下楼,正在向这边张望。
哥舒翰一声不吭,加速离去。见老人没有追赶,这才放心,同时心里又有些不甘。
“那老者,是什么来路?”康昆仑并未着急骑上白驼,手指枯瘦老人背影,低声问道。
哥舒翰摇头。
康昆仑便不再问,小声叮嘱道,“那老者并非凡人,全身有灵气波动。有了机会,我定要见识一下。”过了一会儿,康昆仑低声嘟囔道,“刚才那人,好像我在京城的一位故人。”
康昆仑等人,是奉了吐火罗国主命令进京,大乾与各国都有往来,专门设置鸿胪寺接待管理这些事务。康昆仑进京数次,也算熟门熟路,直接在鸿胪寺衙门外下了白驼。
先前熟识的守门差役,已经调往别处,康昆仑递上路引时,顺便送上一小块金子。“有劳官差通报,些许银子,请留着买双鞋穿。”
京城最好的制鞋作坊,最贵的鞋,也不过一百枚青钱。这一小块金子,全部用来买鞋,足可以穿到死。
守门差役只收下了路引,却将金子不动声色还回来,“朝廷给我们的俸禄,已经足够。”
康昆仑暗暗赞叹,一个朝廷的底层差役,如果能不贪财,这个朝廷就还能延续。如果贪财好色,这个国家距离覆亡,也就时日不多了。
在他内心,除了赞赏之余,还有些嫉妒,吐火罗的底层差役,何时也能如此?
每隔几年,康昆仑就会带人,来大乾交流学习,同时也带有其他目的,但每次前来,身心都受到震撼,那是先进文化对落后文明,摧枯拉朽般的优势碾压。
吐火罗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不久之后,那名差役回来,请康昆仑与哥舒翰,进去说话。此次来访京城,以康昆仑为主,哥舒翰为辅。如今康昆仑老去,迫切需要有人继承他的衣钵,而哥舒翰就是不二人选。
见到当值官吏,哥舒翰一下愣住,正是长街上,指责他的那名瘦长老者。
那老者见到哥舒翰,微微皱眉,抬头望向康昆仑,笑道,“果然是你。”
康昆仑也稍稍惊讶,随即笑道,“竟然是任老司尹。多年不见,风采一如往昔。”
那老者姓任名长风,原本是斩妖司校尉,是北茅山派俗家弟子,担任斩妖司校尉之后,屡立战功,后来做到斩妖司司尹。因此得以与康昆仑相识。
任长风六十岁后,主动辞官退隐,不知为何在鸿胪寺出现。
任长风手指哥舒翰,“你选择的这个承受衣钵的弟子,我不是很喜欢。只怕你一世名声,会被他毁了。”
康昆仑略显尴尬,随即恢复如常,“任兄可否指点一二?”
任长风笑道,“凭的是老夫斩妖几十年的经验。”
哥舒翰冷笑道:“我与老先生初次见面,为何恶言伤我?如此言语,与你大国子民身份不配!若不能说出原因,我绝对要向您讨个清白!”
任长风还以冷笑,“为何是初次见面?你在酒肆之中,以搬运之术饮酒,戏弄伙计,难道忘了?”
哥舒翰寸土不让,“我又不少他一文酒钱,花了钱,那酒就是我的,想喝想扔,都是我的事,休说我用搬运之术移出体外,便是当场倒在地上,与他们何干,又与你何干?”
任长风须发飘扬,“我与康法师交情深厚,觉得你年纪轻轻,大庭广众之下炫技,有失稳重,不配做康昆仑弟子!”
哥舒翰并不理会任长风,转头向门口差役道,“我们今日求见的,是鸿胪寺官员,并非前斩妖司司尹!你莫非是领错了地方?”
门口那名差役,有苦难言,哥舒翰肯定不知道,现在鸿胪寺负责接待的官员,大多是任长风弟子,任长风今日闲着无事,来鸿胪寺看望弟子,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任长风是有名的口快心直,任何事都不会装在肚子里,而偏偏哥舒翰,也是火爆脾气,此时大庭广众之下,被任长风训斥,气的脸色煞白,全身骨节喀喀爆响。
一名中年人快步从屏风后走入,笑道,“师父与老友相逢,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如此暴躁?我这里有上好花雕,你们老兄弟把酒言欢如何?”
正是鸿胪寺负责接待的董明书,双手抱着一坛上好花雕。
董明书知道师父爱酒,见师父来到,想起有人送了他几坛上好花雕,马上起身,为师父取酒,不想短短时间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任长风叹一口气,“今日这酒,送给康老兄洗洗双眼,免得看人不清,污了自己名声。”
董明书哈哈一笑,向康昆仑笑道,“先生这次前来,恐怕要失望了,如今沱江城叛乱。斩妖司好手,大多派去平叛,其余高手,也都在外面奔波捉贼,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法师若是不嫌弃,可以想想,是否有其他想法,我们会想办法满足。”
康昆仑手指那坛花雕,“其余的暂且不说,如今只想借花献佛,用董大人的美酒,浇灭任老兄满腔怒火。”
任长风依然面色冰冷,“跟你喝酒可以,却不许用小搬运之术!”
哥舒翰脸色,再次变得非常难看。
康昆仑笑道,“依你就是,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如今你年纪大了,不知还能喝的几升几斗?”他手指哥舒翰,“老兄看他不顺眼,便罚他站着,为我们倒酒,如何?你若是怕他倒酒不均,让你喝多了,我便不叫他。”
任长风哈哈大笑,“那就让他倒酒,我喝多久,他便站多久!今日我还有事,明天请你们喝酒。”笑着离开了。
康昆仑带着哥舒翰,也紧随其后离开。董明书笑道,“明日喝酒,我要作陪。”
回去路上,哥舒翰低声道,“倒酒也没什么了不起,一坛酒很快就能喝光了,难道还能把我累到?”
康昆仑面色严肃,“你懂的小搬运,那任长风难道就不会?他是茅山弟子,茅山宗五鬼搬运术,天下闻名,远非你的小搬运能比。若是他使用五鬼搬运术,搬来数不清的美酒,你只怕原地站成白骨,也倒不完那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