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越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方,感觉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上般,沉重无比。
身上忽冷忽热,脑海里闪过一张张陌生画面。可惜太过稀碎,她什么也没看清。
“起来,喝点儿水!”
似是一道沉稳的男声靠近,秦思越感觉被人揪着衣领提起,动作简单粗暴。
不等她多想,一股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下肚,嗓子的灼烧感有了些微舒缓。
秦思越很想问问对方她怎么了,为何这般难受。
可惜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感觉被人塞进一床又薄又硬的棉被里。空气中的霉味,让她不安。
天,她不会是被人拐卖了吧!
可这怎么可能,明明上一秒,她还在新装修好的大平层里,听老爸讲故事!
秦思越的思绪越来越清明,五感也渐渐敏锐起来。
她能清晰地听到男人出去进来的声音,还能听到刀剁在案板上,发出的咚咚声。
即便还没睁眼,都惊出一身冷汗。天,她不会要被人宰了吧!
男人似乎根本不晓得自己的行为给秦思越带来多大震惊,在院子里劈了半个小时柴,才停下动作。
须臾进屋,在不远处停住。秦思越闻到一股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好几声。
“醒了?过来吃饭!”声音冷冰冰的,秦思越不禁抖了抖。
却像是有魔力般,解除了她身上的“封印”。
秦思越缓缓睁开眼皮,望着头顶破败的茅草顶,一时间有些愣怔。
强忍着酸软抬起脖子,就看见男人穿着一身黄绿色军装,板板正正地坐在不远处。
他眸光清冷,语气中透露着不耐。
旁边放着一只陶碗,反光的水面氤氲着袅袅白烟。散发出来的香味,让秦思越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秦思越竭力将自己的眼神往旁边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撑起身子,艰难开口:“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嘶哑,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虚弱和稚嫩。秦思越没多想,只努力用余光观察周围环境。
嗯,这是一间土坯房,很破,堪称家徒四壁。
唯一的亮色,是炕对面的领导人画像。像是历史书上,六七十年代的景象。
秦思越心里有了猜测,不禁一阵心酸。
上一秒,她还好生生地在家里吃乔迁宴,下一秒,咋就跑到了这百废待兴的建国初期呢?
她爸,她妈,该怎么办?
秦思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抽抽搭搭的样子,看得魏旭眉头越蹙越紧。
心想丫头片子就是麻烦,不是哭,就是闹,没个安省气儿。
他就回来扫个墓,就摊上了这些糟心事,谁有他冤?
他都没哭呢,小黑丫头就嗷嗷上了,也真好意思!
魏旭抿抿唇,正准备开口训斥两句。就听外面哐当一声,门应声而开。
他立马起身,提高警惕,就见一麻杆儿跌跌撞撞冲进来,刚准备嚎,那俩眼珠子就黏在“粥”上挪不开眼了。
斥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女婿啊,快,给爹来碗稠的!”
秦思越呆愣愣地看着来人,随即哇一声哭了:“爸啊,你咋缩水了呢?是生啥大病啦,咋还没以前一半儿胖?”
秦建业听着这嘶哑中带着稚嫩的声音,僵硬扭头。
随即一拍大腿,冲到秦思越跟前,托起她的两条胳膊仔细打量。
然后,也哭了。
“闺女啊,幸亏你来了。不然让我和你娘,可怎么活哟。就是咱那大高个儿,大长腿,白长了。”
秦思越哭声一顿,低头去看自己的四肢。然后,被惊了一下。
妈耶,她咋也缩水这么严重?
这胳膊,这手腕子,也就在骨头上面包了薄薄一层皮。
难怪浑身无力呢,是饿的吧!
还有,她咋这黑?
秦思越抬手搓了搓自己的小胳膊,然后,居然搓出来长长一条泥!
秦思越震惊脸,秦建业也半晌说不出来话。
魏旭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戏,轻咳一声:“叔,既然你醒了,那咱就把话说清楚。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为了救人,才跳沟里,与小丫头产生了肢体接触。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希望你能理解。不然,我就只能连带着,将您和婶子一道娶进门了!”
魏旭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把秦思越给逗笑了。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想也知道,是被人逼婚了。而那个逼婚的人,很可能是她的亲人。
她从后世来,自然明白不能挟恩以报。可这个时代,的确有些看重名声。
眸光不由自主地朝秦建业瞅去,只见秦建业压根儿没把心思放在刚才的对话上。
等魏旭提醒了好几次,才回神:“那啥,女婿,要不,等爹喝了这碗稀的再说?”
魏旭烦躁地揉揉额头,却也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
一声不吭地出了屋子,秦思越赶忙拉拉秦建业的袖子:“爸,现在是几几年,我妈呢?”
秦建业做贼似的瞅了眼门外,见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说:“62年,打春没多久。你妈她大概也来了,就是还昏睡着,没醒呢!”
秦思越先是松了口气:一家三口,就算穿越了,也还全乎着,蛮好。
随后又是一阵惊恐:“62年,那岂不是全国上下都闹灾?难怪咱俩跟难民似的!爸,这可咋办呀,还得小二十年才能改革开放呢!”
“别急别急,熬过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建业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心里也没底。
可甭管怎么说,穿到缺衣少食的和平年代,总比经历提心吊胆的末世要好。
不等秦思越再问什么,魏旭从外面进来了。
将两根拇指大小的烤红薯拿给秦建业:“最后一点存粮了,你......将就将就吧!”
“不将就,不将就!”秦建业动作迅速地抢过魏旭手里的小红薯,还起身将桌子上的陶碗拿过来。
不禁腹诽:“啧,还真是寒酸呐。”
只见清凌凌的水里沉着几颗黑豆、玉米粒,除此之外,就是一小撮煮得稀烂的高粱米。
“闺女,快喝!”秦建业将碗塞秦思越手里,还冲她使了个眼色。
然后连皮带瓤,往嘴里塞红薯。
秦思越看看狼吞虎咽的自家老爹,又瞅了瞅绷着个脸不说话的魏旭。
最终,在心虚与愧疚中喝掉那碗清粥,才勉强压制住翻涌的肠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