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良本在村里颇有威望,杭仁山也明白他的意思,见状重重敲了下桌子:
“我爹没的时候他们没在,现在出来搞什么?”
老一辈人都特别认老例数,如果家里的长辈去世都不来往,就算是亲戚,以后也就是断了。
当初杭老姑连自己亲哥哥的丧事都不来参加,也不能怪杭仁山撂脸色。
说句难听的话,杭老姑和杭仁山还隔着辈呢,更别提杭老姑的孩子孙子们了,根本没见过!
有啥好说的?
上来长辈的派头摆的挺足,他们夫妻俩又不是土老帽,在这看不起谁呢?
俩孩子的户口一个在京市,一个在徽城,他们杭家比她差啥了?
杭老姑双手颤抖,面色哀戚:“我今年回来,是想给家里长辈烧纸……”
杭老姑的大儿子姓张,顺势接过杭老姑的话头:
“我妈几十年没回来了,没想到一家人竟然是这种态度……”
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瞟过杭景书和杭仁山,就指着鼻子骂他们不懂事了。
无事献殷勤,人老了知道走亲戚了。
杭景书很疑惑:“你们既然是来走亲戚的,上来摆什么脸色?长这么大,没学会好好说话?”
张骋怀差点没被这话噎死。
他妈平时最喜欢摆谱,结果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人家不仅没把你当回事,还很讨厌你!
这可咋办?
张骋怀无助地看看自己老娘,杭老姑自觉过意不去,在那装着不舒服还在哎呀哎呀。
一家子本来齐心协力要来找麻烦,结果还没咋地,就军心涣散了。
杭老姑的二儿子倒是很仗义,他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杭景书:
“谁允许你这么跟长辈说话了,不知礼数的丫头片子!”
杭成刚见状立刻呛回去:“你们来我家地界闹事,还讲究什么礼数!”
村里的人都在悄悄憋笑,到小年才回来烧纸。
真是坟前烧报纸——糊弄鬼呢。
杭老姑的嘴唇都要咬破了,她大脑飞速旋转,想要尽快处理这棘手的一幕。
该死的!
一群土老帽!
人活了一辈子,眼界和见识都已经定型了。
即使杭老姑知道现在的杭家和之前不同,她还总是想用老一套来拿捏人。
杭仁山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杭老姑家里的几个小辈身上:
“你们要烧纸就去,别在这碍眼。我今天请客没你们的饭吃。”
张骋怀推推眼镜:“三表哥…我们今天来是真的为了好好聊聊才来的。”
杭仁山笑呵呵的摆手:“聊这些就算了哈。”
张骋怀眉头紧皱,目光中满是不悦:“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杭景书抬脚走到杭仁山身边:“意思是我们家不是垃圾站,不收垃圾呗。”
王四兰也站到丈夫身边,杭成刚也面无表情的站在家人身前,意思摆的很明显,不管是什么都免谈。
王四兰身后拎着个一根小孩胳膊粗的大棍子。
别看现在王总穿着打扮都上来了,要知道她可是正经的农村妇女出身。
农村的妇女都啥样?
十几年的风吹雨打让人看不出准确年龄,曾经不管细嫩的手,都得变得粗糙骨节宽大。
田间地头,家里家外,都得是女人操持着。
泼辣、嗓门大、会算计、能干活,这是大家对农村妇女的基本印象。
不泼辣?
那你就等着别人欺你家的地吧!
一年偷你一拢空,不出几年,一亩地就得让别人欺成八分地!
在农村,不能太好说话。
总有那些不要脸的人敢明目张胆的占便宜。
会算计也是好词,能把家里家外的日子过好,谁不得算计着过?
农村人手里的钱一年到头都有数, 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才行。
不管家里条件如何,每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王总之前的宗旨就是,吵架嗓门要大,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但现在,在商场浮沉过的王总,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凡是主动靠过来了,都必有所图。
这是他们杭家的事,王四兰不说话,事情就总能有几分余地。
杭贺云见事情越来越不好,赶紧站出来说话:“村长,让我们单独说会话吧。”
经过这么一闹腾,菜都已经没有热乎气了,大家兴致全无,纷纷散去。
王福琴拉着自家男人和儿子出门,把家里交给杭家人。
都已经撕破一半脸了,杭贺云开口还是那副腔调:
“你们夫妻现在在市区做生意也不容易,正好我两个孙子都在凤城内,我想着让他们给你去帮帮忙。”
杭仁山被气得七窍生烟:
“你脑子烧掉了?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狗东西,人混到这个岁数,脸都不要了是吧。”
杭老姑冷下脸色:“我这是在帮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杭家的生意都让一个外姓人把持着,你早晚要吃亏!”
这样的歪理,怕是连村里的二傻子都糊弄不过去。
杭景书真的被气笑了:“老姑奶,你姓啥?你孙子姓啥?”
他们家再怎么着,孩子也都是姓杭的,用得着一个早早就嫁出去的老姑奶在这胡咧咧?
门外,孙良本卷好烟卷,抽了一口。
陈月娥眼珠子来回乱转,今天杭家人回来,就是她跑村长家打电话通知的杭老姑。
如今他们在屋里说话,陈月娥就琢磨开了。
杭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止他,大家心里都痒痒着呢。
如果杭仁山真的同意帮杭老姑的忙,那她也得跟着喝汤。
到时候把儿子塞过去,这……
都说近水楼台先啥啥,儿子在杭家好好干活,还愁娶不到杭家小闺女?
要她说,王福琴就是个傻的。
看着人家发达了,反倒给儿子操持别的婚事,这不是纯纯的土鳖吗。
孙良本眯着眼抽完旱烟,摸起身边的扁担:“老鲁家的,你实话说,杭贺云是不是你打电话通风报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