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山闻言点了点头“我这铺子无所谓,隔壁那家人的墙壁却是万万动不得,这巷子里面就属这户人家计较的厉害,不过殿下,三两银子委实也是太多了些,这样,您这件事情交给我老孟来操办,最多每个月不到二两银子。”
朱厚熜其实不懂市价,若是买一套房子,凭借着家中教他管理账目的经验,心中大约知道一点,可若是租赁,个中均价,可砍价的,可说项的,可去除的则一概不知。
好在这家伙聪慧,且还没到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年纪,能从善如流。
甚至于这货眼咕噜一转,假模假样又道“便交给你了,能压价便多压一些,多余的存在你那里,等赚了钱便给你买酒吃。”
“多谢殿下。”孟大山平平淡淡,对这话反应不大。
他好吃酒不假,可又不是那种蠢笨的热血小年轻,还能被一小娃儿轻易忽悠了?
“嗯......关于这些个流民,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孟大山早就等着这个了,今日从流民来开始,就是他在看场子,早把这帮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看了个透明白。
一抱拳就直接说道“除开店铺之内做事情的三户人家可以留下之外,其余之人皆不可用,殿下宜早弃之,再寻他人便是。”
“是何缘故,让你如此说?”
孟大山脸上鄙夷之色一点儿都不带收敛,恨不得啐上一口说道“贪婪野蛮心同豺狗,懒惰散漫形如蠢猪,不思进取可比朽木,看似是一群可怜,受了灾的流民,实则乃是根本养不熟白眼狼,呸!也不知小熊是怎么看的,这能叫老实?叫废柴还差不多!”
“您或许不知,他们当中不少人原本也是有田地的农人,遭了灾才变成如今这副样子,野兽之心,或许是因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缘故。”陆斌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小斌,我哪里不清楚这些呢?当年在边关时,鞑子年年都来掳掠,年年都有似这种的人都会出现一批,多半都是家里人都被掳掠走,或被砍杀干净只剩一个的人,妻儿老小都没了,又实在没胆子直接去死,之后可不就是这副德行吗?要不是我老家在这边,家里还有亲弟弟与亲侄儿,或许我也是他们这副鬼样子。”
陆斌被怼的哑口无言,人家这是亲身经历,自己凭空臆测,怎么反驳?嚅嗫了半天才道“可是,咱们若是抛弃,岂不是连一点儿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人家?”
朱厚熜本来还在考量着是不是该听从建议,现在一点儿犹豫都没了“孟大山,我还是要收留这些人,他们已经是这世上无根之浮萍,且既然招了进来,又签过卖身契,总是要试一试。”
孟大山无言以对,这是主家,既然作出决定,自己便不能推辞“殿下有令,我孟大山照办便是,该如何做,还请殿下告知。”
朱厚熜默然思考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心思活络之人,直接冲着孟大山便道“你先将你那后堂屋空出来,收拾干净。”又扭头高声呼唤“钱鹿何在?”
“属下在!”一身材不算高大的汉子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滋滋的模样。
“你去找寻常人家,买一些成年人穿的麻布粗布衣裳回来,带三人同去,别的不要求,只要干净即可。”
钱鹿喜色迅速消失,这可不是一大老爷们该干的事情,凡是与织布买衣有关的全是姑娘该干的活计。
“属下得令。”
“孟智熊!”
“属下在。”
“你带五人,买浴桶,胰子,皂角,牙粉等洗漱用品。”孟智熊呆住,买这些东西,与大男人买胭脂水粉差不多性质。
现在轮到孟智熊摆出一副臭脸,而笑容则转移到钱鹿的脸上。
不过两人还是听从了命令,世子之令既然发出,则无论如何也要完成才行,否则有违从属之道。
一旁陆斌看着朱厚熜作出决断之后,发出疑问“兄长,这是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给足粮食,每个人都分发生活用具,每个人都给予遮风挡雨的地方,他们内心虽然已经不把自己当人来看,可我至少也该给予其人模样才行。”
陆斌闻言,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但他深知,对于一群连做人底线也即将消失的人来说,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绝对不够。
必须如明朝太祖一般给人树立信念,才可把他们拉回正轨之上。
可这是不容易的事情,总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代树立起兵造反的信念吧?
而教人当奴作仆,形同太监的做法,虽然符合二人父辈长辈的期望,却是他们两所不愿的事情。
朱厚熜与陆斌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已经逐渐培养出与当今人不同的观念。
人就是人,不因任何外在因素而区分。
所以一名甘愿低贱的奴仆,隐隐然在朱厚熜心中有了让其厌恶,恶心的感受。
“兄长,这样做或许能够让形貌好看上一些,但我觉得,这并不能让他们变成一个健全之人,一个精气神如他们那样的人。”陆斌手指头指向屋子中那三人。
朱厚熜知道陆斌指的是谁,但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
屋子中,那三个流民,此刻因为太过虚弱,又着实出了些力气,现在是心安理得坐在一旁不挡事情的角落之中休息,痛饮别人递过来的水,等着开饭。
旁人眼神之中或许是带着鄙夷神色,却还是将分到的饭菜递出去一份,甚至做饭的人早就多准备了他们三人的份。
饭菜也极为简单,不过一碗米饭,上面盖着两片腌白菜而已。
但出了力气就该得着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人对此感到一丝不快。
“真是令我感到奇怪,怎么是只有这三人是不同的?难道其他人就不清楚,既然我们招工肯定能够给出报酬,说不得也能让他们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在屋子里面做事情的那三人家中都还有老小妻儿在,这或许就是原因吧,他们挣得了家业,家中还有个念想,旁人的话即便挣下了家业,又给谁去花呢?”
“那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毫无办法可言,只能照孟大山说的,将他们赶出去等死?”朱厚熜闻言直接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不!兄长,我想说的是我们必须得给人家一个念想才行。”
朱厚熜忍无可忍的发问道“你刚才就在说念想,我实在不明白念想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将这个东西给他们?”
“大概是能够让人努力活着的动力吧?别问我动力是什么,我只是觉得人活着总是有一个目标,有牵挂的人或事情,有必须照顾的妻儿老小,亲人长辈, 有寄托希望的将来,有安居乐业之家等等,这些东西或可称之为一个人的念想,而他们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们具体该如何做?”
“我有一法子,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