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朱佑杬竭力用冷冷的目光看着自己儿子告辞离去。
等到自己最爱的这个儿子背影彻底离开宫殿,这时候,他才展露出担忧,欣慰的神色。
他儿子的言语虽然非常不中听,且与自己这个做父亲有争执,但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儿子。
“王爷,陆松求见。”孙老太监如同幽魂一样,从朱佑杬的身后钻了出来。
“叫那混厮进来吧。”朱佑杬的态度非常随意。
“王爷,老奴,老奴我......”孙老太监期期艾艾不肯直接去传讯。
朱佑杬眉头下意识一皱,在他固有的观念之中,太监不应该对自王爷的命令有任何迟滞,他应当无条件,也无原则的立刻去办才是。
但,孙老太监不同,于是他问道“怎么了?”
“王爷,世子殿下他,不愿意要老奴了,能否把小的调回您身边来?”孙老太监用有些怯懦,又带着期盼的语气请求道。
听着这一连转变两个形容自己的词汇,朱佑杬眉头舒缓“孙德海,你照顾本王有多少年了?”
“自您出世之日起算,小的跟了您已经有四十二年了。”孙老太监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直接便报了出来。
“咳!咳!咳!这么久了啊......照顾世子多久了呢?”
“照顾世子,老奴已经照顾了十年。”
“你今年多少岁了?”
“唔......小的是七岁入宫,额,十一,十二......啊对,十五岁开始照顾王爷,今年已经五十七了,时间,真快啊,小的也已经这个年纪了。”
“本王希望你能接着照顾世子,他才十岁......”
“唉,殿下,王爷,小的,就算了。”孙老太监一边佝偻着身子,陪着笑容,一边大着胆子打断了自家王爷的话语。
朱佑杬看着这个年纪不小却始终在自己面前自称“小的”的老太监。
在这个时代,他这样的年纪,确实已经不算年轻了,寿终之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临...
“那就,随你了。”
“唉!唉!小的去传话了,小的去传话了。”孙老太监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悦之情,十分开心的飞奔出去,仿佛生怕自己的王爷反悔似的。
听着飞奔出去的脚步声,看着那飞奔出去的模糊人影,朱佑杬有些疲倦,伸手下意识去摸酒壶,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摸到,不知何时被自家小子,或者那老家伙顺走了,就特么这两混蛋会做这种关心人的缺德事......也许还得加上外面等着的那混球。
自己与陆大混球认识多长时间了?这也是一件记不起来的事情,唯一一个能记起来的是,第一次见到那大混球的时候,他亲爹往死里撵这孙子,这小子被逼着没法子,窜高走墙的事都干出来了。
而自己那会儿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年纪,用了个计,叫孙德海给丫一棍子打昏在水沟里去,用麻袋绑着,直送王府。
然后因为这丫油滑的跟鬼一样,大家就这么认识了,因为丫衣服湿透,借用孙德海衣服穿的缘故,自己一直叫他小松子。
哼,这个事,他这辈子在自己这里是过不去了。
“见过王爷,属下陆松拜见王爷。”
呵,说混球到,混球就到了。
朱佑杬缓缓站起身子,脑袋偏向旁边一人影吩咐道“孙德海,叫其他人都退下,然后拿两壶御赐美酒过来,额,有空,你再去置办两小菜来,本王要和小松子喝一杯!”
人影一弯腰“得令,王爷,小的这便去,这便去。”
“老孙,你特么莫不是疯了!你还给他喝酒!”
“去你的,王爷想喝便喝,要你陪着事给你面子,你莫要拦阻,小心爷们敲昏你,直接给你拖走!”
“嘶!你特么,那时候武艺不精的事,你这会儿拿出来戳我脊梁骨是吧!”
朱佑杬哈哈大笑起来,朝着另外一道人影摸索过去,一把揽在他的脖颈之上,用足力气往下一压“嘿!少废话,那时候你偷酒喝,我便知道你这混厮不是什么正经的好鸟,现在居然还推脱起来,真是不像话。”
“你......你手上劲怎么这么小......”
“你管那许多做甚!喝不喝!”
“娘的,老子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妈的,喝了,老子今天就喝死你这个破王爷!”
“你个死丘八!”
“你个酸儒丁!”
“走,喝酒!”两人异口同声。
待到小菜上来,整个凤翔殿内已经空无一人,现在这里是真正寂静且肆无忌惮的空间,一切关于规矩的都被排除在外,老孙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儿挖来两坛子泥封的酒来。
陆松根本一丝一毫的犹豫与羞耻都没有,当先伸手,把坛子拽过一个来,拍开泥封,揭开蒙酒塞,这么深深一闻“彼其娘之!老孙,你坏啊!把哪家私藏的女儿红拿来了?”
“嘿!朱臣那小子养了个女儿,现在约莫八岁了吧,爷们我一猜就知道,他把给他女儿准备的女儿红埋在了池塘子边上,这小子一贯觉得王府啥玩意都是好风水,好福气的,啥玩意都想往回搂,爷们能放任他把王府地润之气借着酒坛子搂走吗?那当然不能!”
“嘶!歹毒,你一坛都没给朱臣留?”
“哼!我就是一坛酒都不留,又待怎的?本来他也就是偷偷摸摸的行径。”孙老太监怒哼一声,然后又十分气愤地道“那家伙是个十足贪心的,足足给他女儿埋了六坛子!先讲好了,你们敞开了喝,只给他留两坛子,其余的,爷们得给他塞四坛子醋回去!”
“我觉得孙德海讲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小松子,到时候他女儿出嫁,你把酒起出来,然后帮本王问问,他能喝的出酒味不?哈!哈!哈!咳咳!咳咳!”
“你祖宗的!要问你这酸儒丁自己去问,叫老子问,老子就特么不问!彼其娘之!”陆松突然眼睛发红,举起坛子,一口闷下去。
“他娘的死丘八,酒有你这么喝的吗?你瞧老子这文雅样,再瞧瞧你,真是狗肉上不得桌面的玩意。”说着朱佑杬也形象不佳的用木勺舀了一瓢出来,一口闷下去,如饮琼浆玉液。
“不这么喝,怎么能过瘾?”陆松豪饮一口似乎令他缓过劲来,夹了一口小菜入嘴,又漫骂起来“我靠,孙德海,你厨艺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哇,你是不是把盐罐当鸡蛋给打进去了!”
孙老太监闻言,立刻火冒三丈“去你的!你这破嘴,爷们看出来了,你这辈子就欠在你这张破嘴上!”
朱佑杬也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立刻吞下肚子,问道“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按照你的性子,这个糖的方子不给撬出来,你不会罢休才对啊。”
“呵,我叫他们别撬了,我儿子现在只听你儿子的话,居然用陆家,用一家老小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性命来威胁老子,太特么不像话了。”
“怎么说?”
“如果陆家想要有未来可言,就必须停止鞭打拷问的行径,必须在你面前想方设法取得你同意合作这件事情,呵呵!你儿子绝对说了这样的话,否则我那老实儿子不可能这么对他老子!”
“彼其娘之,你儿子老实?你这话说出去,你扪心自问,丧良心吗?咱们下一代人里面,最鬼精的就咱俩的儿子了吧?其他人后辈以后不都得给咱俩儿子做白工?”
“精明有个卵子用?还不是被你儿子吃的死死的!彼其娘之,你见过哪家儿子听别家人的话胜过听他爹的?我老陆家算完了,全卖给你这厮了,老子一家都特么欠你的。”
“宽心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嘛,我儿子以后要管理这么多人,也是很辛苦的嘛!”朱佑杬嘴角抑制不住笑容,差点没笑出声来。
“娘的,要不是现在动不得你,老子今天非得跟你干一架不可!”
“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就开上染坊了,你晓不晓得,老子身份可是王爷!”
“去你的王爷,不行,老孙你别拉着我,我今个非得给他揍个乌青眼出来!”
“首先,陆松,爷们跟你得说明白,虽然我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没错,但问题在于,王爷就是我的理,所以,我会敲你闷棍!”
“算了,老家伙下手阴,老子不吃这个亏!你儿子和你谈了什么合作?”
吨!吨!吨!“美酒!我儿子啊,他想出来个法子,就是以宝衣局的层面与王府合作,一起做这白糖的买卖,不过他们不参与买卖是怎么做的,只出能够制出糖霜的人,这个制出糖霜的人,就非常考究了,我料想不错的话,他那破山头上快养不下去的那帮子人,估计会趁这个机会一股脑拉下来,来做这个工,那小子想法是真不错!技术他占,风险我担!比他老子我还无耻。”
“钱他得,人你养活,怎么感觉你这么像冤大头?”
“咦!你这话讲的,做爹的不当冤大头,谁来当这个冤大头?而且你还莫小看了这小子,你估猜一下,这小犊子开口要了多少利润?”
“嗯......这小子是你的种,按照一脉相承的贪婪,十成他最起码得要了一成走。”
“嘿!我就讲你小看他了吧,这小子张口要了五分其二,当他老子不认数,这特么要的就是四成!他居然还抱歉自己不肖父,我特么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没看出来,他哪一点是跟他爹我当年的模样有出入,还他娘的不肖父。”
“不不不,理智一点来说,他确实不像你,毕竟,当年你不如这小子无耻。”
“也对。”
咕咚!咕咚!咕咚!嗝!“这些人你准备放给你那儿子吗?你要是需要拿糖霜法子,我还有些手段能用,总归能够撬出来,老爷子教我的手段,我还没使用呢!”
“你不怕他报复你老陆家?他可是光明正大用你陆家来换这些人安全,那小子不必说,肯定跟我一样,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唔,我考虑过了,我可能会被他惦记上,我小老婆生的娃儿可能也会被惦记上,不过我那大儿子和我老婆就不同了,我家斌儿被你家娃儿护的跟亲弟弟一样,我看,你儿子宁肯把自己膀子剁下来一条,也不肯换掉我儿子。”
“你倒是瞧的明白,不过算了,糖霜虽然价值破过天去,但也不是我可以多掺和的东西了,他那些班底,就还给他吧,不过,痕迹还是得留,挑几个壮实的,身上留下鞭痕,再拿他们父母家里人吓唬一下,叫我家那大小子长个记性,就算是玩阳谋,也不能什么都光明正大的来,得妥当,得仔细才行。”
“我靠,那我这典仗正的位置岂不是废了?这么干,你儿子当王爷的时候,老子还能有这个地位?怕不是一声陆叔都没得叫,直接得丢水沟里去吧?”
“唔,好像是这么回事,你注意点,我跟孙德海套你麻袋也就算了,要是给我儿子打了闷棍......到时候我没看见,岂不是天大可惜?”
陆松脸气的通红,几乎发紫“彼其娘之,老子当年窜高走墙,一时不慎叫你们两混球偷袭了一把,竟然就这么被嘲笑到今天,真是英雄气短,名节受辱啊!”
“哈哈哈!咳咳!老子当年就想问来着,老爷子把你领回去之后抽你没有?用的什么理由?武艺不精?还是喝酒贪杯?”
“嘿,小的估计啊,得是偷家里酒坛子这个理由,他跟他爹一个样,他爹当年痴酒,藏了一库房搜来的好窖藏,全给小松子偷去喝了,他爹不查不知道,一查,刚好发现库房那狗洞露着半截屁股,哎呦,要不是他爹紧着撵,爷们都还认不得你这奸诈的混厮呢!人家拿钱离家出走,就小松子拿酒离家出走!”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