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写出‘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那个韩愈?”李淏阳向李辉翔。
李辉翔点头,接着说道:“就是他,作为戴罪之人到了潮州,他立马责任感爆棚,大刀阔斧为百姓做了四件好事,为此,还搭上了自己所有的禄食。第一,驱除鳄鱼;第二,兴修水利;第三,赎放奴婢;第四,兴办教育。如你方才所说,第二段,我便以他‘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正式开启了对‘竞赛命题’的描绘。”
李淏阳带着思索,问:“是‘伯乐’为‘雨’,‘千里马’为‘笋’?”
李辉翔点头:“雨,即便是撒哈拉沙漠,也不是没有下过;笋,即使没有雨水的滋润,它依旧是笋。就好像先前和你谈到的‘花若盛开,蝴蝶自来’一个道理,笋,始终是笋。雨水,只是加速了它的成长,缩短了它成材的时间。‘伯乐’可以是老师,学生自然便是‘千里马’,一个真正好的老师,判定标准,从来都不是他教出了多少好学生,而是,他让多少‘普通’转变成了好,而且,这个‘好’最终回报到了大环境。而韩愈之于潮州,他就是伯乐,潮州就是千里马,尤其是兴办教育,在韩愈之前,潮州拢共只有三进士;韩愈之后,到南宋时,潮州登第进士已达一百七十二名。宋代之时,潮州更是从‘与魑魅为群’的‘蛮夷之地’,成为人文鼎盛、重礼崇儒的‘海滨邹鲁’。”
“不愧是唐宋八大家,他所做的四件事,也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李淏阳赞叹说。
闻言,李辉翔泯泯一笑,没有接这话茬,而是继续说道:“总结段,我写的是当时竞赛之事本身。主办方为‘雨’,各参赛方为‘笋’,写的是竞赛本身,说的却不是竞赛本身。而是......以我当时对竞赛本身的理解所能联想到的,写了一段话:竞赛本身,除了检验各校教学之外,更是为了发现各校教学方针的不足,以此有针对性、精准无误,对各校教育方针进行调整,所以主办是‘伯乐’,参赛方是‘千里马’......”
“听着都很震撼,想必当时审题那些人,也是被震撼到了。”李淏阳感叹了起来。
李辉翔笑了笑,“有什么可震撼的?现在看来,狗屁都不是。换到现在,若还是这个命题,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人震撼连连。”
“可你那时候只是一个初中生,现在你都半截入土了。”
“你小子,你怎么不直接说,我就是个老不死。”李辉翔以调侃自己的方式,笑骂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接着又说:“你说的其实也对,一个初中生,无论眼界、学识,都相当有限。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再回头去看,如果不是‘狗屁不是’,那我真的很值得骄傲了。这也说明,当时审题的人,也是带着固定思维去审题的。”
“嗯?固定思维?”李淏阳疑惑问:“什么固定思维?”
李辉翔解释说:“参赛之人,都是初中生。所以在审题之时,他们都会以‘初中生’的眼光去审那些封了姓名的答卷。”
“嗯,确实如此。”李淏阳认可点头:“所以,他们震撼,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你不能。”李淏阳话音落下,李辉翔便是朝他看了过去,语气中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意味。
李淏阳不禁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要认识黑暗,了解它,战胜它,但不能成为它。”
“这怎么又和‘黑暗’扯上关系了?”李淏阳不解看向李辉翔。
李辉翔笑了笑,说:“韩愈到潮州后做的四件好事,的确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包括大部分潮州人,都不知道,韩愈刚到潮州不久,甚至还没到潮州之前,就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否则,他也不会被八大家其余那几家狂扁。”
“这也正常啊,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他的的确确是做了利在千秋的大好事,而且一做就是四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两个问题。”李辉翔朝李淏阳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个问题,先指出来,稍后再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但理解错了意思,读音也读错了,应该读‘人不为(二声)己,天诛地灭。”
“可是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他们都是读四声啊,同学还说,他们爸妈都是这么读的。”
李辉翔轻轻一笑,“这又出现第三个问题了,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你都不是他们。就是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是他们,稍后说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再和你说。”
“哦。”李淏阳轻声应了一声,李辉翔接着说道:“第二个问题,你刚刚忘记了很多东西。”
此言一出,李淏阳满脸疑惑,他看着李辉翔,见后者一脸认真,不禁问道:“比如?”
“比如,你忘记了以前和你讲过的,事物的两面性。又比如,你也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同时你也忘记了,就在刚刚,给你说过的一句话,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时刻。”
“这些和刚刚讲的有什么关系?”李淏阳沉吟了一下,抬头看向了李辉翔。
“真的没有关系吗?”李辉翔也是看着李淏阳。
李淏阳一脸不解,父子二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大约一分钟左右,李辉翔轻笑了一声,然后说:“你知道韩愈为什么会去潮州吗?”
李淏阳愣了一下,然后说:“被贬。”
“嗯。”李辉翔点头,接着又说:“为什么被贬?”
李淏阳摇了摇头,李辉翔又接着说:“因为他看不惯当时朝廷内某位位高权重者做的一些劳民伤财的事,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加上当时的他,也恰恰刚刚升官,急于表现,所以他就洋洋洒洒写下了极为着名的《谏佛骨表》,作为大文豪,韩愈越写越兴奋,把奏折当成状元考试时的散文体科举论文来写,文字畅快淋漓、口气狂妄之极。果不其然,当时的皇帝看后龙颜大怒,立即就要砍了他的脑袋,幸亏当时朝中有人力谏才保住他一条老命,这才被贬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海边小城潮州当刺史。”
“可即便是被贬,他依旧是做了好事,而且,上奏请旨,也是因为看不惯劳民伤财,这同样也是好事啊。”李淏阳依旧还是想不明白,说完之后,他看着李辉翔,又试探性的问:“爸爸你的意思是,当时的时代背景是黑暗的?”
李辉翔皱了皱眉,沉吟了一下,说:“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可是一直都认可你所说的,他做的都是好事,再动动你的小脑子,好好想想。”
闻言,李淏阳又陷入了思索之中,思索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李辉翔,“想不出来。”
李辉翔笑着摸了摸他头,“先前我说,他甚至还没到潮州,就在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李淏阳点头:“是啊。”
“他是当官的,被贬是因为上奏请旨,旨没请成,反倒被贬,你可知道,他在潮州只待了八个月,可八个月,他就让自己成为了潮州第一人,即便到了今天,潮州八景之一的’鳄渡秋风‘,就是为了驱除鳄鱼留下的,当然,他做了大好事,人们为了纪念他,这无可厚非,同时也说明,潮州人都是感恩之人。当官的,按今天的说法,就是从政的,从政的人做事,是不是还有一种说法,叫政绩啊?”
“是。”李淏阳若有所悟的点着头,似乎,他开始有一些明白了。
“他作为青史留名的大文豪,以他的眼界、阅历、心境,自然不能只造福潮州一城百姓,所以,需要好的政绩来官复原职也好,还是继续升迁也罢......讷......以如今的社会,就是因为所谓的政绩而落马的?殆害了多少百姓、多少家庭,为了他一己之政绩,而家破人亡,举步维艰?爸爸做这么多引导,就是希望你们通过引导自己联想到这些,想要战胜黑暗,你就要了解它,而这就是了解它的第一步,认识它。”
“原来是这样,是我的思维局限在里面了,刚刚,我完完全全陷入了当年你参加竞赛还有关于这个大文豪的故事之中去了。”
“没关系,有爸爸在,爸爸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能教给你的都交给你。但是爸爸也不能绝对保证,教给你的,一定都是最好的,所以爸爸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和你一起塑造内心的标尺。再说了,刚刚,你也不是没有意外收获。”
“嗯?”李淏阳又添新的疑惑,“意外收获?什么意外收获?”
“举一反三。”李辉翔轻轻一笑,“至少,通过刚才这件事,从此以后,这个词,你已经能做到真正的学以致用了。”
李淏阳认真的想了想,的确,今后在考虑任何事情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只考虑一个方面,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