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总是想要儿子听自己的话,至于为什么总是这样?即便是正在‘扮演着’父亲这个角色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不代表他不清楚。
作为父亲,想让儿子听话,听他的安排,接受他的观点。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所有的观点都是通过吃亏等各种方式,通过数十年岁月洗礼积累而来的经验,不管这经验是对是错?是正是邪?但是有一点,一定是对他的子女最有好处的。
所以,‘父亲’才会想要把这经验,全部传给自己的子女。
目的,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女继续吃他曾经吃过的亏。
作为父亲,唯一没有经验的就是当父亲的经验。即便是有三个孩子的李煜麒,在女儿以及大儿子李辉翔身上,同样没有当父亲的经验。
这不,到了小儿子的头上,情况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当然,小儿子也不像大儿子那般,让他操那么多心。
父子聊着聊着,味道有些不对了,似乎有了谈崩的迹象,这一点,父子二人都是心知肚明,二人心里也都是不愿意和对方争吵,可偏偏每一次都是聊着聊着就要......
无论是李煜麒还是李辉翔,心里都清楚,如果再继续试图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观点,一场争吵必定避免不了。
李煜麒转移了话题,“你回来,你幺叔给你工资了?”
李辉翔点了点头,“我出机场之后才看见,他转了五千在我微信里面。”
“你不该收。”李煜麒显得有些沉重,“他压力大,你走的时候他没给,过后了再转,这时候再收性质就不一样了。”
李辉翔转头吐了口气,笑了笑,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但是,就他有压力?
是,他一人挣钱养一家子人,可这是他作为父亲必须肩负的责任,作为老板,员工的工资,也是他必须肩负的责任。
难道员工就没有压力了不成?
要真是已经困难到吃饭都成问题,还有心情变着法子去和别人打牌?
李辉翔很理解父亲为何会这样说,但是,正是因为这种理解,他心里那股怒气忽然就升腾了起来。
“真有压力,还会那么去打牌吗?我干了活,给厂里带来了效益,我拿走工资,天经地义。我不拿,他也是拿去和人打牌,我凭什么不拿?”
“大人怎么做事,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他错归他错,你不对归你不对。”
“我没有什么不对,我不想跟你吵,你是怎么对你那些弟弟妹妹的,我难道不清楚?你怎么做人做事,我从未说过半句不是,但是,你总不能要求我和你一样,无底线无休止地去委屈自己甚至是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他们要真是遇到了困难,我一定帮,但实际情况绝对不是因为他真的遇到了困难。”
说完这话,李辉翔原本以为父亲会发火吼他,结果却是......
李煜麒没有再开口,眼睛虽然一直看着电视,但是显然,此时的心思,和电视没有丝毫关系。
李辉翔松了口气,随即起身,缓缓回了房间。
那个暑假之后,李辉翔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家,和之前一样,在家里小卖部帮忙,每天的作息,自然是跟着学校的作息走。
期间,李辉翔又拍到了不少城关中学里面发生的很多不法之举的视频。
随着时间来到同年冬天,农历冬月的某一天。
那天一早,李煜麒就接到了他三弟的电话,接完电话,李煜麒和妻子、李辉翔说了句:“爸生病了,我去老家接他到医院。”
说着,李煜麒收收整整了起来,收拾的时候,他又对妻子说道,“你把老爸新农合的本子找出来给我,爸每次住院几乎都是在中医院,这次,还是去中医院吧。”
刘敏点了点头,很快就把新农合的本子找了出来然后给了李煜麒。
李辉翔的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个年纪,身体出些问题,很正常,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
那天晚上李煜麒回来吃晚饭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原因自然是因为‘父亲’住院。
“医院怎么说?什么原因?”吃饭的时候,刘敏和李辉翔都是这么问。
李煜麒叹了口气,道:“各种化验还没有出结果,我问老三,怎么发觉爸不对劲的,老三说,爸已经有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但是他们今天才发现。他们出门,给爸准备好了饭,他们回来,只剩下空碗,他们以为爸吃了,今天发现爸在沙发上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然后才发现,这几天他们留的饭,全都在老爸衣服口袋里面装着。”
李辉翔当即摇头道,“怎么可能?装了几天的饭,早就出味道了,再说,装那么多饭,口袋得有多鼓,难道看不出来吗?”
此言一出,李煜麒再次长长叹了口气,“你爷爷自己不愿意,他唯一记得的人就是你三叔和大爹,这两个都是少了一条腿的一儿一女,你三叔他们也不会虐待他,那是你爷爷,是我爸,也是你三叔的爸。你三叔毕竟少了一条腿,又要忙地里那一堆农活,不可能时时都看着他,我也不是没有接到家里来过,一个不注意他就跑了,骑着摩托车追他都追了多远才追上,怪不得你三叔。”
吃完晚饭,李煜麒返回医院,给他三弟带了饭过去,刘敏和李辉翔说也要去医院,李煜麒不让,“老爸还没醒,去了也没用,我和老三守着就行了。”
第二天,李煜麒从医院回来,跟妻子和李辉翔说:“要打电话通知他们了,检查结果是各方面都没有问题,但是喘不上气,也吃不下东西,靠生理盐水,一直打着氧气,把实际情况跟他们说,他们愿意回来就回来,万一真的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这个当大哥的,已经尽力了。”
刘敏和李辉翔当然不会反对,于是,李煜麒就给在外的二弟、小妹、四弟纷纷打去了电话。
李辉翔的二叔就在省内,路程最近,当天晚上就回到了老家。
李辉翔小姑和幺叔远在广东,最快也要第二天才能回到。
云南东北部的冬天,虽然赶不上国内东北,但也差不了多少,李煜麒想着兄弟姐妹,自从离开老家之后,好多年都没有聚齐过了,于是,就想着趁他们回来之际,去弄一头羊,一大家子吃顿羊肉火锅。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那天医院通知说可以出院了,没什么问题。
那天下午,李煜麒从医院回了一趟家,回到家里,还特意交代李辉翔说,“你爷爷今天忽然记起了所有人,下午复查完之后,你爷爷点名说想吃小超煮的稀饭,我问他想吃什么稀饭,他说,不吃白稀饭。”
“好,我去买点新鲜的瘦肉,给爷爷煮瘦肉粥。”说着,李辉翔就出了门。
买了瘦肉,立即返回,然后立即煮了瘦肉粥。
那晚,一大家子吃了羊肉火锅,想着第二天‘父亲’就要出院,吃完火锅之后,让李辉翔看着屋里,其余人就全部去了医院。
那天晚上,李辉翔和广东的两个朋友,正组队玩当时最火爆的一款射击类手游,就在游戏进行到决赛圈,李辉翔他们队伍还是满编队,当时李辉翔还说了句‘大吉大利、今晚......’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超超,出来,你爷爷不行了,赶紧,趁现在还有意识,快,去见他最后一面。”
听到这句话,李辉翔整个意识,当时就塌了,随手将玩游戏的平板一扔,套起衣服就往外面冲。
李辉翔到医院的时候,爷爷眼睛还睁着,喘着粗气,说不出来话,但是却是看着他笑了笑。
爷爷很瘦,李辉翔的印象里,爷爷一直都是那么瘦,可是当他握着爷爷那双饱经岁月的手掌的时候,他才知道,爷爷到底有多瘦。
此时,医院的病房里只有父亲李煜麒、二叔、三叔以及李辉翔四人,他母亲、大爹、小爹,已经去城里那些经营‘红白用品’的店铺敲门置办物事去了。
李辉翔握着爷爷的手,不停地说着:“爷爷,我是小超,你最大的一个孙子,我来了,你摸摸我啊,爸爸说,下午我煮的稀饭你吃完了,我说,爷爷喜欢吃,我天天都给你煮。”
爷爷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他看着李辉翔,嘴唇动了动,李辉翔急忙将头凑了上去,“爷爷你说。”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爷爷缓缓闭上了眼睛,父亲李煜麒的右手也忽然搭在了李辉翔的肩上:“好了幺儿,人终究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你爷爷八十多岁,是喜丧。”
“奶奶走的时候,我没有在跟前,现在爷爷也走了,我以后没有爷爷奶奶了。”
“好了,超儿。”忽然,三叔开口了,印象中,这是三叔第一次这么叫李辉翔,他拄着拐,伸手拍了两下李辉翔,“你没有爷爷奶奶,我们也没有了爸爸妈妈。”
此言一出,李辉翔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在病房里的、在外面到处敲门置办应急物事的、还有在外正在往老家赶的,谁不是失去了亲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