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我跟大师兄给你把银鳕鱼做好了。”卧房外面,传来皇甫顺钧的声音。
张九灵收回迷离思绪,然后翻身而起,走出了道观卧房。
只见皇甫顺钧卷起裤脚、撸起袖袍,全身湿漉漉的,就这么迎风而立。
不用说,由于道观内禁止妄用法力,所以这位二师兄到后山寒潭捉鱼的时候,肯定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此时,再看对方还一脸乐呵呵地等着他,让张九灵不免有些感动。
“师弟任性胡为,害师兄们辛苦受累了。”
皇甫顺钧楞了一下,笑道:“小师弟言重了,咱们可是同门师兄弟,理应互帮互助的。只不过,为兄偷藏的那本书,还望师弟你代为保密,可千万别让师父知道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张九灵当即回道:“好说,好说。”
“那咱们就用斋去吧,你去请师父,我去帮大师兄再张罗两个菜。”说完此话,皇甫顺钧就直奔厨房而去。
望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张九灵不禁狐疑:“这二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有古怪,有古怪......”
不过道观里的众人都有一定修为加持,就算饭菜里真的投毒放药,也可以用灵力强行逼出。
所以他并未过多深究,毕竟这十年相处下来,他对道观里的师徒三人还是知根知底的。
一想起那肥美的银鳕鱼,他不禁食指大动,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必要再清心寡欲下去了。于是想也不想的,就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老道静室。
“师父,开饭了!”
......
苍松观坐北朝南,占地约四十余亩,以道观山门为中轴线,从上往下俯瞰,向内依次为钟鼓楼、三清殿、灵戒台等道门建筑,东侧设置有偏殿、执事房和客舍,西侧则是卧房、斋堂和厨房,当然还有杂物间。
由于老道士常把“修行即是入世”挂在嘴边,所以要求道观的建筑布局与世俗接轨,并且时常教导三个弟子做个俗人。
夜幕降临,师徒四人围坐在斋堂里。
饭香四溢,灯火微明。
老道士端坐主位,三名徒弟各居一方。
“今晚的斋菜倒是丰盛,你们有心了。”看着满桌的菜肴,老道士点头称赞的同时,飞快地瞥了清蒸鳕鱼一眼。
“师父为了道观日夜操劳,只不过弟子愚钝,不但修为毫无长进,而且到现在也没学会烧火做饭,想孝敬师父您老人家却有心无力。”三弟子张九灵抓住机会大拍马屁,同时还不忘趁机示弱。
“好事多磨,你只要有这份心,为师就老怀安慰了。”
老道两眼微眯,随后对着另外两名弟子正色道:“身为师兄,理当谦让你们的小师弟,如若今后再敢像白天那般挟私报复,为师必定严惩不贷!”
明旭点了点头。
皇甫顺钧连忙笑道:“哪敢啊师父,我们对小师弟的关心天人共鉴,这不晚饭还特意捉了条银鳕鱼来给他补身子。”
“多谢两位师兄关心。”张九灵顺势感谢,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
“这就对了,咱们师徒四人,就应该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都用斋吧。”老道微笑说道。
“师父,弟子给你盛饭。”明旭道。
“小师弟,为兄给你夹菜,别客气,多吃点啊。”皇甫顺钧皮笑肉不笑道。
小小的道观斋堂,俨然一幅“师慈徒孝”的场景。
不多时,师徒四人风卷残云,开始埋头干饭。
早就垂涎欲滴的张九灵,每一筷都对准了桌上的清蒸鳕鱼,整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倒是他的两位师兄不为所动,依旧细细品尝着桌上的素斋。
“咦,明旭,顺钧,你们怎么都不吃鱼肉啊?”老道士冷不丁的问道,此时的他正递出竹筷,打算夹取最喜爱的鱼头好好地啃食一番。
明旭顿时肃然:“师父曾告诫弟子们,修道之人当清心无垢,常食素斋,小师弟还在长身体可不必遵守,但我们师兄弟二人却始终铭记在心的。”
皇甫顺钧跟着附和:“对,吃饭也是修行,这是师父您说的。”
老道闻言一愣,脸上青白一阵。
手中那双已经对准鱼头的竹筷,就这么悬在了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孺子可教!”
碍于脸面,老道士唯有暗咽口水,转而夹取了几粒爆炒青豆,就这么含泪扒了两口,尽管食之无味,但一碗白米饭很快就被对付完了。
满腔心酸无奈之余,老道依旧面不改色:“不错不错,明旭你这斋菜烧得是越发可口了。”
见到大师兄被点名表扬,道观二弟子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自己明明也参与张罗斋菜了的,凭什么就只称赞大师兄?
想刷刷存在感的皇甫顺钧,连忙大表孝心:“师父,弟子再给你盛碗米饭。”
食欲全无的老道立刻白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必了,为师已经吃饱了,你们慢用。”
放下碗筷,老道拂尘一扬,飘然离开了斋堂。
张九灵撸起衣袖擦了擦嘴,连忙跟了出去:“师父,弟子修为遇到瓶颈了,想向您请教一二。”
“瓶颈?仅是练气期一层就卡了十年,到现在才发现遇到瓶颈了吗?而且还整得这么煞有其事的,真是个傻小子啊。”皇甫顺钧不以为意,喃喃自语。
可再低下头时,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特别是那盘清蒸鳕鱼就只剩下个鱼头骨架的时候,皇甫顺钧把手里碗筷一摔,当场就要骂娘。
“大师兄,这小子又不想刷碗!”
斋堂外面,月朗星稀。
张九灵走向老道,摸了摸头,干笑道:“那什么?师父我好像已经悟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悟到什么了?好好给为师说说,不然下次再耍这种小聪明,为师就把你交给你的两位师兄处置。”老道淡然说道。
“遇事不对,速速避退!师父再见。”少年郎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小子......”
老道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随后望向斋堂,低声自语:“算了,还是等他们都歇息了再说。”
......
道观后厨。
皇甫顺钧收拾完碗筷,对着大师兄明旭说道:
“是该给他点教训了,脏活累活都是咱哥俩干了不说,还经常向师父告状,搞得咱哥俩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过大师兄你这药管用吗?别忘了他虽说只是练气一层,但寻常药物还真药不倒他的。”
“二师弟,你在质疑我的能力?哼哼,实话告诉你吧,我配制的这剂药,就算是师父来了,也得被乖乖药翻。”明旭坦然说道。
“那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剂量我都控制好了的,话说如果不是白天你说漏了嘴,碰巧让他听到我还藏着一本《摸金秘籍》的事,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还不是你喜欢研究这些奇门异术?”
明旭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咱们各自回房吧,不出一个时辰,你啊,就等着听动静吧。”
就在两人将要离开之时,后厨里响起“吱吱”的声音,四五道黑影从犄角旮旯里窜出。
皇甫顺钧两眼一凝,皱眉道:“厨房里的老鼠,什么时候这般多了?如果不是师父禁用法术,岂会容得这些鼠类如此猖獗。”
正想着如何治理鼠患的时候,皇甫顺钧转头望向案几上残余的鱼头,突发奇想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咧嘴坏笑道:
“就不知师兄你这药对这些老鼠是否有效,待我试验一下。嗯,可得多放一些,争取一次性解决掉这些讨人厌的家伙。”
打开瓶盖,一粒粒紫色粉末倾撒而出,消融在了鱼头之上。
师兄弟二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就此转身离去。
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没过多久,一位身穿水火道袍之人,摸黑偷溜进了后厨。
此人似乎对道观的环境十分熟悉,一眼就看向了案几,然后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鱼头。
砸吧了下嘴巴后,此人说道:“这观主当得也忒窝囊了,明明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却碍于面子不得不端着,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品尝一番了,入世即是修行啊,待老夫用五脏庙度化了这条小鱼。”
来人自然是老道士,看着最喜欢的鱼头,他再也顾不得观主风范,蹲在地上就啃食了起来,甚至恨不得连骨头渣都给嚼碎了吞下去。
心满意足后,老道这才返回静室。
而此时的张九灵,却在卧房内辗转反侧,只感觉腹部一阵翻滚,异样之感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莫非是刚才吃了太多的缘故?”他并没有往坏处上想,只当是自己修为骤降,身体不适的原因。
他再次闭上了眼,想着用体内贫瘠的灵力抵御之后,很快就能好转过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吓得他连忙紧缩两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呼之欲出。
“不好!”
张九灵暗叫一声,急匆匆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连忙推门而出,憋着一股长气直奔道观的茅房所在。
此时的他,心知连剧烈喘气都有可能造成不良后果,所以不敢麻痹大意,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窜稀的时候,连一个屁都不能相信!
直到钻进茅房里安稳蹲下去,得以彻底排空,他才长吁了一口气。
舒服解决之后,张九灵顿感身心愉悦,提起裤子就走出了茅房,可还没等他走几步,腹部立刻又翻滚了起来。
他嘴角一抽,不得已急忙调头回到原处。
如此来来回回跑了四五次,他终于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连忙运转体内灵力,算是暂时压制住了腹泻感。
好不容易撑着来到卧房,他看着两位师兄的起居室,就虚弱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我腹泻难耐,你们快起来,赶紧帮我弄副药啊。”
“求求了......”
可任凭怎么呼喊,房门始终紧闭不开,两名师兄仿佛置若罔闻。
到了此刻,本就有所怀疑的张九灵,如何不知自己着了道了,想来定是他两位师兄在清蒸鳕鱼里动了什么手脚。
正当他打算兴师问罪的时候,不料才稍一动怒,腹泻感立刻有汹涌而来。
他冷汗一冒,只好咬紧牙关,两手捂着臀瓣,无奈地丢下了一句:“驴草的!你们给我等着。”
随后,便一溜烟地小跑了起来。
“吱呀”一声,两间对门而建的起居室房门微开,明旭和皇甫顺钧探出身子,两人互望一眼,相视一笑,然后心照不宣地说道:
“大师兄安寝。”
“二师弟好梦。”
......
而张九灵返回茅房出恭,正想着如何报复的时候,却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嗯嗯呀呀”的声音,而且很是耳熟。
“师父?”他尝试着低声喊道。
“九灵?”隔壁回应。
“您老人家怎么了?难道也吃了那两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下过药的鱼肉?”
已经跑了两趟茅房的老道,登时心下大明,但又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一旦承认,就坐实了自己的偷吃之举,这对于堂堂一代观主而言,实在是有损形象。
老道故作镇定道:“为师近来身体不适,所以半夜出恭。”
“这样啊?”
长夜漫漫,茅房里只剩下“嗯嗯呀呀”,以及一阵“噼噼啪啪”。
师徒二人再度放空之后,还没走出去几步,又相继跑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两人都有些吃不消了,而张九灵赫然发现,老道出恭的次数居然比他还要频繁。
“师父,你是不是偷吃剩下的鱼头了?”
“胡闹!为师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老道语气强硬,死不承认。
不多时,老道又无比亲和道:“那什么,九灵啊,你那儿还有手纸没?”
老道士如此频繁出恭,消耗之巨,可想而知。
“倒还有一些,只不过在这种关键时刻,徒儿只能说,您老人家自求多福了。”
“不肖徒!就不怕为师法宝伺候?”
“相比于皮肉之苦,徒儿更怕满身污秽。”
眼见小徒弟如此硬气,竟然毫无商量的余地,老道的脸皮有些绷不住了,可目前的情况,却由不得他再逞观主威风。
“乖徒儿,只要你分点手纸过来,为师这就传你一门无上神通,怎么样?”老道软硬兼施,刚柔并济。
“纸是不会给您的了,但徒儿建议,没条件您可以创造条件,比如说用手。”
“逆徒!明日为师就将你逐出师门。”
师徒二人僵持不下,没有手纸可用的老道,索性来个不出茅房。
而张九灵仗着手纸还算充裕,忍不住臭气熏鼻的他,曾数次出来透气。
期间,对于老道的忍耐力,他也不由大竖拇指暗叫佩服。
但如此往返十余次后,他的手纸也告罄在即。
“师父,我们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啊,不然明天两位师兄看见了,不得让他们笑掉大牙?”
“哪......还能咋办?”老道的声音,开始有些绵软无力。
“徒儿有一计,可解眼前困境。”
“姑且说来听听。”
“以您老人家的身子骨,想来应该耐寒吧?”
“直说无妨。”
“后山的寒潭,离这儿可就几步路......”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