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再到并肩而行,但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时光漫流,坊隅巷陌。
只见“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有“一夜鱼龙舞”的璀璨夺目,更有“香车宝马”的热闹非凡。
空旷地带,被稚童点燃的烟花,窜升天际绽放出绚丽色彩。
清溪河畔,几名肤若凝脂的小娘子,悄悄放起荷灯,播撒下如诗的心迹。
烛光寄情,一对对如胶似漆的璧人,含情脉脉地互望着彼此。
旖旎的气氛,让人有些痴迷沉醉。
......
折扇轻摇,少年白衣。
此刻的张九灵倒真像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惹得四周待字闺中的女子们余光偷瞄。
“叶道友,听说镇远城的糕点小吃远近闻名,不如你我寻一间高台雅室,再点上一壶好茶,共同品茗清谈,你看如何?”张九灵悠然问道。
他一副散漫不羁的样子,似乎真有如此闲情逸致。
反观叶轻柔,走了半天,也没遇见一个修仙者,于是难免有些着急,忍不住心里埋怨了起来:
这可恶的“皇甫顺钧”,说好要打探“六派摆擂”的消息,现在居然想要歇息品茶。
看着对方那一脸惫懒的模样,叶轻柔气就不打一处来,杏眼一瞪,道:
“皇甫道友自便去吧,别耽误我做正事就行了。”
她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
“啪”的一声,张九灵学着二师兄,有模有样地合上折扇,满脸堆笑道:
“叶道友误会在下了,只不过咱们都逛了一圈,你可曾看到过一个修仙者?”
“道友这话是什么意思?”叶轻柔回头问道。
“没什么。”
张九灵信步踏出:“叶道友莫非以为,平日里飞来飞去的修仙者,都喜欢往人堆里扎吗?”
此话不无道理,修真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清静无为,甚至连盘膝吐纳也是独处静室之中。
在这样嘈杂的市井中,确实难以遇见修仙者。
可一想到张九灵之前说的那些话,叶轻柔顿时腮帮鼓鼓:“那你刚才怎么还跟我说,哪里人多热闹,就去哪里,定能打听到修真者的消息吗?”
“在下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叶道友兴许就不会来了,指不定现在还躲在房里哭天抹泪呢。”张九灵坦然说道。
随即不等面前的女子作出回应,他便迈开步子,径直踏入了一家名为“紫竹轩”的茶舍。
“你......”
叶轻柔停留原地,嘴角微微一动,低声嘀咕了几句后,也跟了进去。
里面环境清幽,余香缭绕,在茶舍小厮的引路下,二人走入了一间临近河岸的亭台楼榭。
待他们先后落座后,小厮又端上来几盘特色糕点和一壶清茶。
俯瞰着灯火夜景,纷扰的心绪也随之安宁。
叶轻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忍不住问道:“皇甫道友,我怎么有一种被你忽悠的感觉?”
张九灵愣了下神,尴尬笑道:“叶道友多虑了,这间茶舍如此清净,定能吸引修仙者的到来。”
“是吗?可是我总觉得,你眼神躲闪不定,有些不怀好意。”
额......
张九灵满头黑线,干咳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继而摊开折扇,凭栏远眺。
其实他之所以带着此女来到这间茶舍,是因为袍中女鬼早已神识传音,告知他茶舍里有两名炼气期的修仙者,而且谈论的内容正好是“六派摆擂”之事。
他暗中传令,命袍中女鬼替他们收敛气息。
紧随其后,没过多久,隔壁屋传来一阵话语。
“葛道友,实在抱歉,在下路上有事耽搁,比约定时间晚来了几日。”
“无碍,只要宋谷兄能顺利抵达,小弟也就放心了。”
二人谈话间隙,似乎是喝了下清茶,半晌后才继续谈论:
“听说云州六派明日特意设下擂台,表面上是邀请散修之人观礼,其实是打算甄选收徒对象,葛道友,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宋谷兄消息灵通,小弟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
“如此说来,此事是真的了?”
“不错,我等散修之人,总算是盼来了出头之日。只不过这擂台可不好闯啊,据说六派此次摆擂收徒,照例只招收炼气期的散修,而且并不看重灵根天赋,反而注重斗法神通,因此守擂之人大多都是炼气巅峰的存在。”
“唉,葛道友过于杞人忧天了,以你的控火术,对付炼气巅峰,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宋谷道友谬赞了,小弟这点微末修为,实在难登大雅。听说你最近获得一件中阶法器,威力极大,想来此次闯擂,又增添了几分把握吧。”
“在下也是机缘巧合,从一名世家子弟的手中夺来的,也正是因为此事,才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至于法器的威力如何,你我闯擂之时,拭目以待即可。”
......
屋内的两人继续交谈,不过讨论的内容,大多都是个人的修炼经验。
对于张九灵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再看叶轻柔,此女一听到炼气巅峰,霎时变得面如土色,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叶道友?我们该走了。”张九灵出言,打断了此女的思绪。
“好......好的。”
叶轻柔顿觉失态,于是连忙站起身,正欲打算离开茶舍。
可突然间,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吵闹。
只听茶舍小厮劝说道:“客官,这间房已经有人了。”
“滚开!”
这一声怒斥,赫然是女子的声音,而且还挺骄横跋扈的。
话音刚落,张九灵二人所在的茶室,就这么被一脚踹开了。
凝神细望,只见一名劲装女子,领着两个魁梧的仆从,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小厮再次上前:“客官你看,小的都说这里面有人了吧?”
“真是啰嗦。”
劲装女子眉头一皱,身边的的仆从立刻会意,一巴掌呼了过去,打的小厮眼冒金星,如石头滚落一般,被扇飞到了楼下。
“嗯,这下安静了。”劲装女子扫视了茶室一圈,很是满意,“不错不错,倒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仆从立即上前,沉声道:“两位,这里被我家小姐看中了,你们速速离开吧。”
叶轻柔面露愠色,原本不用说他们也打算离去的,可眼下却弄得,好像是他们被人赶走似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无端被人欺负到头上,让她如何不心生气愤?
她正要当场发作的时候,张九灵一闪而出,连忙上前陪笑:“既然三位看中了这间茶室,那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还算识相。”
劲装女子黛眉一挑,就这么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俨然一副主人翁模样。
张九灵一脸乐呵,扭头示意叶轻柔随他下楼,岂料此女视若无睹,竟然嗤之以鼻道:
“如此卑躬屈膝,我算是看错你了!”
叶轻柔昂首踏出,对着劲装女子理论道:“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既然已经付过了银子,这间茶室就该归我们使用。”
劲装女子两手环抱,端坐在椅子上翘着小腿,眼神颇显玩味:“你说已经付过了银子,可我怎么听掌柜的说,他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胡说!”叶轻柔连忙反驳,指着张九灵道,“我的这位朋友在上楼的时候,明明提前付过了银子的。”
“哦?是吗?”
迎着两女的目光,张九灵尴尬一笑:“那啥,刚才走得匆忙,忘记带银子傍身了。”
“你!”
叶轻柔气上心头,差点忍不住爆发怒火。
可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张九灵兜比脸还干净,就连坐船来这镇远城,也是在船上勉勉强强做了两天活计,才换得艄公的同意。
否则的话,他又岂会死乞白赖的,跟着叶轻柔等人的散修小队?为的就是能骗吃骗喝......
可叹一代大乘老祖,竟落魄如斯。
尽管还没付过钱,可叶轻柔明显不愿就此作罢,于是丢出了两锭银子:
“银子我们自会付清,但这间茶室现在还是我们的,阁下不问个青红皂白,就要赶人离开,如此做法,与流寇强匪又有何异?”
劲装女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才懒得管他有理无理,不过你说的这句‘流寇强匪’倒是用得十分应景,本小姐还就告诉你了,在这云州地界,只要是本小姐看中的东西,无论是谁,都得乖乖双手奉上!”
两女争锋相对,张九灵深深叹了口气,他本不想惹麻烦,可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茶室里的吵闹声,很快引起了隔壁的注意,先前交谈的两名炼气期修士,竟然联袂而至,那名葛姓青年叫嚷着:
“几个凡夫俗子,都吵什么呢?扫了本大爷的雅兴。”
劲装女子黛眉一竖,身边的仆从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不见。
下一刻,便对准青年的天灵盖一掌拍出。
出手便是杀招!
自称可以对抗炼气巅峰的葛姓青年,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全身骨骼当场散架,如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就此暴毙而亡。
一旁的宋姓修士,仿佛如丧考妣,吓得脸色刷白,顿时磕头如捣蒜:“前辈息怒,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
“滚!”
劲装女子厉声呵斥。
宋姓修士如蒙大赦,丢下同伴的尸体,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茶舍。
到了此刻,叶轻柔如何不知劲装女子等人也是修仙者,而且修为甚至比她还高出很多。
否则的话,她的那名仆从岂会在眨眼间,就抬手灭杀了炼气修士?
“怎么样?还要继续跟本小姐理论吗?”劲装女子一脸讥笑。
张九灵连忙站出来,打起了圆场:“不敢不敢,我们这就走,小姐的茶钱我们也会一并付清。”
他伸出手去,拉着叶轻柔,就打算离开此地。
可没想到的是,此女不为所动,胸间剧烈起伏,一句“无耻歹人”就这么脱口而出。
“皇甫道友,要走你走,我就不相信城主府会放任不管?”
此女慨然而立,大有抗争到底的势头。
见她如此作态,张九灵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由得佩服此女的勇气。
明知道对方不好招惹,却还是要争一个公道正义。
说到底,终究是涉世未深,没被险恶的修真界打磨掉棱角,不懂得审时度势罢了。
他心念一动,暗自对话袍中女鬼:“可有把握瞬杀这三人?”
“公子放心,只是几名小辈罢了。”
“那就全杀了,一个不留!”
就在袍中女鬼准备现身,施展魅术杀人于无形的时候,茶舍里走来了一队甲士。
为首之人,器宇轩昂,步履沉稳。
看了看瘫作烂泥的尸体后,此人皱眉道:“饮魔斋好歹也名列六派之一,为何如此不守规矩,在城里胡乱杀人?”
“小姐,是镇远城的执法队。”仆从压低了声音,朝劲装女子说道。
“知道了。”劲装女子旋即起身,若无其事道,“区区小事,居然也能惊动执法队,没意思没意思,本小姐还是回宗门驻地吧。”
执法队长明显认出了劲装女子的来历,尽管心知惹恼了这位大小姐,自己今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此事发生突然,而且还身处闹市街区,已经关乎到镇远城的执法声誉,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还请欣儿小姐约束手底下的人,莫要让我等为难。”执法队长做了个请的动作,同时命令甲士们让出了一条路。
“好——”
劲装女子看了看叶轻柔,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带着仆从走了出去。
送走了这位大小姐,执法队长松了一口气,一边指挥手下收殓尸体,一边对张九灵二人说道:
“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否则二位道友性命堪忧。”
叶轻柔不以为然,似乎是觉得对方如此草菅人命,就不该这么放对方离开。
张九灵则问道:“前辈,那女的到底是谁啊?”
“她啊,是饮魔斋主的女儿,魔宗圣女万欣儿!”
“原来如此......”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付完茶钱后,张九灵和叶轻柔回到了客栈。
只不过后者误以为他卑躬屈膝、贪生怕死,态度明显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