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长桌本就是自助餐一样的设置,但大部分人还是表现得比较有素质。
即使是那些驾着华丽马车的、身上闪烁着金光的、健壮到近似巨人的,都遵循着勤拿少取这种默认规则。
此时只有一个灰头发的年轻人正在餐桌上发癫。
穿过他张开的嘴仿佛能直接看到胃,恨不得整个人都爬到餐桌上将所有东西吞下肚子。
就在埃尔以为自己即将沉沦在这样的美梦中时,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后颈处的长袍,将他整个人轻松提了起来。
“喂,你这小家伙,勤拿少取不懂吗?”
那人的身高要远远超过一般的成年人类,埃尔在对方手中就像一个大号的布娃娃。
他慌忙地扔下手中抱着的食物和美酒,转头看向那个留着卷曲络腮胡的,健壮到近乎完美的男人。
看着对方仿佛树干一样粗壮的手臂,埃尔直接光速滑跪:
“对不起,我错了。”
那男人提着他,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片刻后自语道:
“其他人似乎看不到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埃尔实事求是地说着真话。
“好吧。”
男人将埃尔放回了地面俯下身子说道:
“我无意惩罚于你,因为这里是山顶的天国,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此处。
“虽然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但天国欢迎每一个能凭借自身勇力抵达此处的人。”
埃尔点头仿佛小鸡啄米。
“所以说,可以把我的金扣子还给我吗?”
男人的声音再次在埃尔耳畔响起,埃尔感觉自己身子一僵,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
其实刚将那东西拿到手时埃尔便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纯属是职业病犯了,否则怎么会失心疯去偷这样一位壮汉身上的纯金装饰扣?
还是在自己被拎起来的前提下。
他可是能打十个,不,一百个自己!
悻悻地将那东西还给了那位壮汉之后,埃尔被留在了原地。
而那男人也的确如他自己所说,并未惩罚他的过错,只是拿了个苹果转身离开了长桌。
其实埃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脑袋只要一回想之前的事情便感觉隐隐作痛。
几次痛苦的尝试失败之后,他索性放弃了挣扎,所谓来都来了,他毫无疑问地开始沉溺于美食无法自拔。
但食物的美味程度总是与饥饿程度有着明显的正相关,在吃喝不愁之后,这样的生活很快让埃尔心生厌烦。
他是一个人,需要社会关系来维系自身,交流的长时间缺乏让埃尔近乎要在沉默中疯狂。
虽然在外城区的时候他也很少和人交流,但那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他趴在巨人的肩头看风景,坐在闪烁着光辉的马车上假装被众人敬仰,在庄严肃穆的大宴上捋那位众神之王的胡子......
最终,他又找到了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
“我说,我快无聊死了,真的。”
埃尔壮起胆子说道,但他此时已经无所畏惧了。
在极致的孤独面前其他可怖仿佛失去了颜色,更何况那高大的男人上次也没把他怎么样嘛。
而那个壮汉看到他时,眼中也同样生出了别样的期待。
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那位一身正气的健壮男子将埃尔带到了一处隐秘的阴影,俯下身子请教起这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年轻人:
“我找了你很久。
“你上次是怎么偷我的装饰扣的?能再演示一次吗?”
“啊?”
“我的意思是,我想学那一招,你能不能教教我?”
“你说这个吗?”
埃尔拿出两个大小相似的石子令其在手指之间灵活地交换着位置,同时用另一只手模拟着各种形状的口袋,一副神乎其技的样子。
极度缺乏交流的埃尔已经快被沉默的世界逼疯,他欣然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两人一教一学,演练了几天之后这位壮硕的男子成功出师了。
一天后,他将一个带着火星的茴香团送到了埃尔面前,请求他这个没人能看到的小家伙将那团东西交给生活在山下的那些茹毛饮血的人类。
埃尔答应了他的请求。
他再次看到壮汉是在一处陡峭的岩壁上,嗜血之鹰日复一日地啄食着男人的肝脏,而每天晚上那肝脏又会奇迹般地长出。
埃尔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忽然想到曾经有人和自己洋洋自得地说过肝脏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这个冷知识,以此炫耀自己的肝能卖足足两次!
那个人是谁?埃尔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他想要拯救眼前这个为了帮助人类而牺牲自己的男人。
“是你啊,小家伙。”
被铁索和长钉固定在崖壁上的男人看着小心翼翼攀爬上来的埃尔,用虚弱的语气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对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埃尔尝试了所有的方法,但没对那些有着神性的囚具造成任何伤害。
“放弃吧,你不是命运中能够破坏这枷锁的人。”
男人仍旧接受着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和雨淋,而埃尔看着每天盘旋而来的雄鹰,想出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一件事......
“你确定这能行?”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痛苦,但埃尔只是咬了咬牙,将那与自己大半个脑袋差不多大的肝脏捧在手中。
他不知道能不能行,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但......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做准没错。
“反正它看不到我,只是两个大一些的石头罢了,轻而易举。”
他这样回复。
不久之后,嗜血的雄鹰再一次前来啄食那美味的内脏。
它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今天自己还没进行开膛破肚的操作那东西便已经裸露在外。
但免费自助餐总不会是坏事,对吧?
它的双爪牢牢勾在岩壁上,锋利的喙猛地啄下,随后它感觉口感有些不对。
雄鹰垂下脑袋看去,一股鲜血直直地喷溅到他的眼中,自己啄食的俨然是一个心脏,一个正在跳动的,喷薄着血液的,它自己的心脏。
雄鹰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无力,最终脚下一松,坠入了无底的山崖。
“我能做的大概就这些了。”
完成了神迹般的,绝无可能的交换行为的埃尔看着男人说道。
“已经很感谢了。”
男人看着埃尔逐渐半透明的身体询问:
“你要走了?”
埃尔看看自己的手臂,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这样,总之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