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寅时过半。
从地宫里脱身的龙墨轩,拖着疲惫的身子翻身上墙,踉踉跄跄的走到,那被毁坏的窗边。
这一夜两个时辰的时间,对他来说,似乎比两年还要漫长。
“夫君!”
“龙大哥!”
两女齐声呼道。
“芷曦......郡主。”他有气无力的回应道,以剑做杖,勉强支撑起身子,就连跨入房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见他双腿一软,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夫君,你......你这是怎么了?”芷曦看他这幅样子,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
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狼狈。也不知道,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芷曦眼见于此,急急忙忙的上前查看他的伤势。所幸,他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只是精力和功力消耗巨大,再加上一直紧绷的神经,这变得如此狼狈。
“这么多年了,直到今天,我才感觉到夫君是个寻常的人。”芷曦看着趴在桌边睡着的他,淡淡的说道。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些精力,龙墨轩悠悠的醒来。
“芷曦,郡主,你们没事吧?”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她们两个。
“夫君,这一夜是怎么了?你都睡了半个时辰了。”
“是啊,你一句话都不说,倒头就睡,芷曦姐姐都担心死了。”两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说道:“这一夜,说来话长啊!”边说边抓起桌边的茶壶,咕噜咕噜的猛灌了几大口,一点也没在意一旁,江漓那嫌弃的眼神。
“芷曦,有没有东西吃?”
“好,好,我去让店家给你准备一些点心。”芷曦看着他现的这副模样,和略带可伶的眼神,也不忍再追问下去。
“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狼狈啊!”江漓坐在他的身边,一刻不停的问道。
“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龙墨轩用那深沉的语气说道。
“夫君,说来听听嘛。”芷曦向跑堂的要了些点心,走进屋来坐在另一边说道。
“哎!”只听他一声长叹,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你们看,这是什么?”他把珠子摊在手掌中,两女十分默契的凑了过来。
芷曦和江漓两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什么石榴石,碧玺,琥珀,鸡血石......几乎把所知道的红宝石说了个遍,可他至始至终,只是默默的摇着头。
“夫君,别卖关子了,这到底是什么啊?”芷曦终于是忍不住了,对他问道。
“这叫魂珠。”
“魂珠!?”两女异口同声道。
“是啊,这一夜所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龙墨轩把这两个时辰,所经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她二人说道。
当然也包括了那些菜人,和那恶兽朱厌,瑞兽玄武。
果不其然,听完了这段故事,两女都是不约而同的惊掉了下巴。
显然这个不是故事的故事,也已经打破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夫君,这......这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芷曦的眼神中漏出了少有的深邃,她听到菜人之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确实耸人听闻,但是这确实是事实。至于这颗魂珠,我也束手无策,不知到底该怎么处理。”他望着手里的魂珠,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颗珠子能给我看看吗?”江漓对他说道。
“哦,来。”他一边说,一边把魂珠递了到了她的手上。
江漓接过那个魂珠,想凑近了仔细看看。
却不想那魂珠,刚靠近她的胸前,她脖子上的家传家玉佩,竟毫无征兆的,发出阵阵湖蓝色的光晕。
那道光晕,龙墨轩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圣洁的气象,庄重的气息,和那千钧一发之时,救下他的玄武,所散发的光晕一模一样。
“郡主,这道光......?”他睁大了双眼,满脸吃惊的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的?”江漓自己那极度吃惊的神情,正是龙墨轩和芷曦此时的神情。
“夫君,这道已经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什么!?”听到芷曦这么说,他心中的惊诧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是啊,昨晚龙渊剑突然放出万道霞光,与此同时,郡主的玉佩也放出了同样的光华,只是当时我们两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敢妄动。”芷曦急急忙忙的说道。
“你们知道这道光,我在那里见到过吗?”
“哪里?”两女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的望着他。
“就是方才我说的,瑞兽玄武。”他话音刚落,两女的表情却是出奇的一致,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也是丝毫都不夸张。
“怎......怎么......怎么会这样?”江漓一脸的惊诧和不可思议,随后才说道:“这玉牌,是江家的祖传之物。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和什么玄武,有什么关系啊。”
“王爷有没有给你说过,这玉牌的来历?”龙墨轩追问道。
“从来没有,这块玉牌,是我成年之时,父王从他脖子上,摘下来,亲自为我带上。父王那时只是告诉我,这是江家传家宝,也是护身符。至于其他的,就再没说过了。”江漓眼神深邃,一脸严肃的说道。
“郡主,你能把玉佩摘下来吗?”
“嗯,给。”江漓连想都没想,就把玉牌摘了下来,递到了他的手上。
但见他左手捧着魂珠,右手托着玉牌。
两只手刚一靠近,只觉得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自掌心传来。
左手炙热无比,右手清凉怡人。两股力量背道而驰,真是个泾渭分明。
“这两股力量,都不是寻常的凡人之力。若要处理得当,单靠我们是不行的。只有找到,通晓天人之力的人,方才有解。”龙墨轩凝视着手中的魂珠和玉佩,满脸严肃的说道。
三人正说道此处,忽然听得窗外吵吵闹闹,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声,从窗外传来。
龙墨轩急忙往窗外望去,只见一群捕快衙役,将那马厩和整个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竹下楼这戏码,挺多啊。”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看这架势,八成是出了人命案子了。”江漓悄声的说道。
江漓所言,丝毫不差。不多时,衙役便从马厩中抬出,抬出一具尸首。
龙墨轩远远的看去,那尸首的身形,与昨夜引自己进入地宫的小二,身形十分相似,不由的暗暗心惊。
他心惊的倒不是那小二的性命,而是地宫中,那些被豢养的婴孩。
“这帮人此刻,估计已经将那帮婴孩转移了。”他心有不甘的说道。
“他们要用那些孩子做什么?”芷曦看着神情紧张的他说道。
“不知道,但是我心中,却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他此刻的心里,不由的浮现出,那军营里的皑皑白骨。
“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见恶不除,枉修剑道。”说着便要翻身而去,欲和那群衙役正面对决。
却不想,两女子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双手。
“夫君,你且别急,先坐下,我们从长计议。”
“是啊,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来。”她俩那诚恳又清澈的眼神,暂时压制住了他的怒火。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进屋来。
“谁?”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三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爷,小的给您送点心了来。”
芷曦谨慎的打开房门,但见那跑堂的小二,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恭恭敬敬的立于门外。
“有劳了。”芷曦若无其事的微笑着,接过了他手中餐盘,随手关上了房门。
龙墨轩从暗处悄悄的走了出来,对门边的芷曦使了一个眼神。
“呼啦”一声,芷曦拽开了刚刚关上的房门,紧随其后,那送餐来的小二,一跤摔进了屋内。
“小二哥,还有什么事吗?”芷曦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那双凌厉的眼眸盯着他,冷峻的语气向他问道。
“啊.......小......小人忘记拿托盘了。”那店小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拿好了,可千万别再忘了什么东西了。”芷曦紧紧的拽着,痛不欲生的小二。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透露着点点凶光。
那小二颤抖着用左手接过托盘,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便飞一般的逃开了。
“看来,你们这也不安全啊。”龙墨轩从暗处探出身来,意味深长的说道。
“毕竟,只有我们这的窗户损毁了。”芷曦将点心放在桌上,忧心忡忡的说道。
“芷曦姐姐,怎么你的一个眼神,他就吓的落荒而逃了。”江漓坐在她身边,好奇的问道。
“你可别小看了方才芷曦的那一扶,那可是高明的武功。”龙墨轩嚼着点心,对江漓解释道。
“武功?芷曦姐姐,你用了什么武功啊。”江漓愈发好奇的追问道。
“擒拿。”
“擒拿?可我只看到你扶了他一下啊。”江漓闪烁着,疑惑不解的眼神追着问道。
“我伸手去扶他的那一瞬间,已经五指化钳制住了他的手腕,让他逃脱不得。”
“随后将他拽起来的时候,又用两根手指,扣住了他的脉门。他只要稍有动作,我立时便能废了他的右臂。”
“最后递给他托盘时,其实已经暗中运使了内力,他当时那痛苦的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芷曦的这一番解释,才让江漓如梦初醒。她想象中的江湖比武,本该是那种刀光剑影,见招拆招,飞檐走壁。
没想到,这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扶一拽,竟然在转瞬之间,完成了这复杂多变的擒拿技巧。
芷曦这般不着痕迹的运使武艺,也确实不枉她,名门世家的出生。
“芷曦,你有什么想法,我始终放心不下那些婴孩。”面对着摆在面前的珍馐美味,他此刻也是食不甘味。
没有一个好的心情,再美味的美食放在面前,也不过是味同嚼蜡。
“夫君,我是这么想的。”芷曦往他的身边凑了凑,随即悄声的说道:“既然他们有交易的计划,想来不会轻易的放弃。定然会千方百计的,将那些婴孩送出。不如,我们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你的意思是......”
“夫君,你还扮成马夫,依旧住在那通铺里。那里是前后进出的门户,只要稍有异样,定能察觉。”芷曦详细的解说道。
“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如今衙役,将这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如何能住的进去呢?”他眼神闪烁,沉思道。
“这个嘛,就交给我好了。”江漓昂着头,一脸傲娇的望着两人说道。
片刻之后,只见江漓,大摇大摆的领着自己的“马夫”,来到了后院。
“哎,哎,什么人,乱闯乱窜的。这后院里出了人命官司,已被县衙全面接管,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只见一名衙役,仰着官头,打着官腔,盛气凌人的说道。
“哎哟,差官大人,小生这厢有礼了。”江漓满脸堆笑着,对那衙役说道。
“此人乃是小人的马夫,为人又呆又傻的,实在是没地去。小生害怕他在外边又惹出什么祸来,这才哀求着店家,让他在这后院的马厩暂住,还请差官行个方便。”江漓低声下气的说道。
“哎,你,过来,给差官大人见个礼。”
一连喊了四五声,那“马夫”仍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一寸也没挪动过。
“叫你呢,过来啊。”江漓看着他那又呆又蠢的表情,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拽了过来。
“给差官大人见礼。”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说道。
“嘿......嘿......”马夫眼看主子有些生气,这才对着一众衙役傻笑着。
“差官大人,行个方便吧。”江漓看着他那又呆又蠢的笑容,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是陪着笑脸对那衙役道。
“那不行,朝廷制度,县衙办案,闲杂人等一律离场。本人乃堂堂朝廷九品缁衣捕头,怎能以私废公?”言语之间,义正词严,神色之中,奉公守法。
俨然一幅恪尽职守,刚正不阿的朝廷捕快做派。
“大人恪尽职守,小生佩服之至。但还请大人看在我这马夫,孤苦无依,又呆又傻的份上,行个方便。”江漓凑过身去,挡在他的身前,两人相距不过半寸。
她有意的遮住众人的视线,右手摸出一锭银子,不露声色的递到了捕头的手上。
“啊,无依无靠,又呆又傻,着实可怜。大人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要爱民如子嘛,既是如此,你这马夫,权且住下。”
一锭银子,判若两人,着实让人,贻笑大方。
“本捕头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乱走乱窜,可别怪本捕头不讲情面啊。”那捕头看着马夫的背影,声色俱厉的说道。
“听到没有,住在这要乖乖听话。要不差官大人,可就给你抓去衙门打板子。”江漓赶忙凑上前去,在他的身边低语道。
“喏,这是你吃饭的家伙,可要看好了啊。”她递上一个麻布裹着的长匣子,悄声的对他说道。
“嘿......嘿......吃饭喽,吃饭喽。”一听到吃饭两个字,他竟是拍着手傻笑起来。
那捕头本欲上前查看,麻布里裹着的是什么。眼见他傻成这般模样,料他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随即也放下心来。
“一说道吃饭,你就傻乐。乖乖在这里呆着,待会给你送好吃的。乖啊。”江漓如同哄孩子一般,对他说道。
世人,总会被表象所迷惑。
那些看起来又呆又傻的人,痴傻的面具之下,或许隐藏着另一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