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此次刺杀,古怪至极啊。”袁冠看着众匪的尸首,语气凝重的说道。
“这是何意?”阁老疑惑不解的问道。
“您没觉得,卫队获胜的,太过容易吗?”
“嘶......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如此。”阁老沉思道。“两方激战,敌方全军覆没,卫队却连一个伤员都没有。这样的战况,说到哪里去,都是匪夷所思。”
“父亲,您细想一下,若真是行刺。这群人的第一目标,应当是使团才对。”袁冠看着沉思的父亲说道。
“不错,而这些人一上来,便是直冲卫队而来。那模样不像是刺杀,更像是......”
“寻死。”阁老不便说的话,袁冠却是脱口而出。
“话虽如此,然而这群人,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前来寻死?”阁老百思不得其解的说道。
“父亲,还有一件奇事。”
“什么奇事?”
“孩儿方才所说,这群人还有一首领。”
“这何奇之有?”
“那为首之人,武功绝高,远在孩儿之上。可他却一直躲在暗处不曾漏面,直到孩儿欲打马离去,这才突施杀手。”袁冠仔仔细细的描述着,方才发生之事。
“武功远超于你?这等高手,为何等到最后才现身?”阁老一时间毫无头绪,眼看时辰将至,若在耽搁下去,只怕误了庆典的时辰。
“此间之事,暂且搁下。待庆典完毕,再做计较。今日你重任在肩,不可耽搁啊。”阁老望着爱子,心有余悸的说道。
“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这四个字,着实让阁老心头一颤。此刻,他已然后悔,那一日所做的决定。
庆典开幕在即,心中便是有诸般的不安,此刻也无暇顾及。
父子二人,快马加鞭,往那皇城而去。
上元门外,文臣武将,分左右而立。
文臣在左,武将在右。
莱阳朝廷,向来重文轻武,如此站位,可见一般。
武将队列,以太尉柴寂居首。其虽位列三公,亦是不敢托大,先于一众武将,立于队列之首。
而那文臣队列,为首之人,却迟迟不见。队伍短缺一人,文武之间的平衡,瞬间便有了裂痕。
此等变故,前所未有。
六部九卿,虽然队列齐整,表面毫无波澜。一个个的心中,却展开了天马行空的臆想。
“这般时辰,老袁头还不到?那再好不过了。若是他果真缺席,我便顺水推舟,以文官之首的身份,居于主席。”程比眼见时间将至,袁阁老却是不见身影,心中不禁暗自窃喜。
“想我博学鸿儒的身份,举世皆知。当世儒学,以我为尊,天下士子,皆我门生。由我为首代进,合情合理。那老袁头,形容猥琐,相貌丑陋。以他居首,岂不有损我上邦大国的形象?”
就这样一个瞬间,程比心中思绪万千,甚至连为首觐见的说辞,都已了然于胸。这副胸有成竹的态度,似乎笃定了袁阁老,定会错过时辰一般。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偌大的日晷,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让程比欣喜若狂。
他这名字,也是耐人寻味。身为博学鸿儒,当代儒尊,竟然以“比”字为名,“不周”作字。
“比而不周”真不知,他的门生,作何感想。
眼看仅剩一刻钟,百官便要入朝。程比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不由得跬步上前,欲和太尉并肩而立。
忽然一阵急促呼喊声,从来身后传来。
“众位同僚久候多时,老夫来也。”阁老迈着他的短腿,呼哧带喘的归队首。
“有劳程大人,久候了。”阁老面带笑容,笑眯眯的将程比,挤回了原位。
“阁老德高望重,我等后生晚辈等上一等,也是应该的。”程比亦是面带微笑的回道。
面色虽然和气,但是那眼神之中,却早已将眼前的老家伙,千刀万剐了。
“良辰吉时已到,开城门......百官入朝......”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长呼,万众瞩目的冬至庆典,拉开了帷幕。
只见那文武百官,队列齐整,官服艳丽,步伐一致的跨过上元门。
迎着冉冉升起的晨曦,往未央宫承乾殿而去。
昨日早朝,司天监殿上奏禀。说天象所示,明日将是风雪交加,寒流刺骨。这等天气情况,恐不利于庆典举办。还请礼部会同鸿胪寺,早做安排,以备不时之需。
却不想,今日里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般天气,举办大型庆典,再合适不过了。
未央宫外,汉白玉所制的御阶,一尘不染。
晨曦的阳光,洒在上面,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晕。远远的看去,皇帝的宝座,仿佛置身于万道霞光之中。
这副壮丽的景象,宛如地上天宫一般,绚丽多彩。
文武百官跟随着太阳的脚步,一刻不差的行至未央宫外广场。
此广场,乃是皇宫之中,最大的空地,据说其可以容纳万人。
今时今日,这包容万人的官场,早已摆满,琳琅满目的岁寒四友。
君不见,梅之高洁,迎寒盛开。
君不见,兰之独立,孤芳自赏。
君不见,竹之坚韧,傲然天地。
君不见,菊之隐匿,遗世孤立。
偌大的未央宫前,谦谦四君子,随侍两旁。寓意“君子之国,礼仪之邦”。只有那正中,一条孤寂的“龙道”,空落落的等待着百官到来。
“陛下驾到,众臣见礼。”都太监徐礼,立于龙椅之前,器宇轩昂的对着朝中重臣发号施令。
“臣等恭请吾皇圣安!”文武百官,整齐划一,跪地请安。
“圣躬安。”徐礼抱拳向天,字正腔圆的回应道。
与此同时,皇帝高阳亦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于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见礼,山呼万岁,稽首而拜。
“众卿平身。”高阳双臂一张,一身明黄龙袍,在晨曦之下,熠熠生辉。
“谢陛下。”
这众生臣服的感觉,哪个男人,不心驰神往。便是那身有残缺之人,亦是对此种感觉,意犹未尽。
“一年一冬至,一岁一安康。臣内阁首辅袁士诚,替群臣代进。恭祝吾皇,龙体康健,万寿无疆。恭祝我莱阳皇朝,四海成平,江山永固。”
袁士诚以国公之尊,首辅之位。作为百官之首,代进祝词,朝中地位,可见一斑。
“阁老平身。”
“众位卿家,仰赖上苍垂怜,更赖众卿用命。今岁,四海承平,国泰民安。时逢冬至大吉之日,朕当与众卿,共享富贵,以乐太平。”
“谢陛下,臣等终生仰赖陛下福荫。”群臣深揖为礼,感念圣恩。
“臣闻古之明君圣王,仁加海内,德被宇内,内治山河,外理边患。四得其一,盛世明君也。而今吾皇万岁,行仁政,厚德仁爱。明法典,吏治清明。兴水利,福泽万民。平边患,山河永固。”
“如此明君圣行,尧舜之下,鲜闻矣。臣等万幸,得遇明君,身逢盛世,得享安乐。此赖陛下,万世明君圣主。臣等恭祝吾皇,龙体康健,如日中天,光耀四海。”
阁老缓步而出,立于群臣正中,向皇帝诵读祝词。
“阁老盛赞,朕愧不敢当。朕尚年幼,治国理政经验尚潜,军国大事,仰赖众卿扶持。”如此盛赞,高阳心情顿时畅快无比。
内心喜不自盛,外表淡然一笑。到底生在帝王之家,喜怒不显的技术,终是炉火纯青。
“臣启陛下,卯时三刻将至。请陛下移驾宗庙祠堂,行祭祖大典。”胡徕出班,上奏道。
“众卿随朕同去宗祠,行祭祖大典。”
“遵旨。”
龙撵在前,文武百官紧随其后,队列整齐,井然有序。
莱阳皇室的宗庙,与众不同。不似历朝历代,广选风水宝地。建地宫,立封土,种柳、榕、柏三树,封土之上再兴建祠堂,将祖宗神位供奉其中,以供后世子孙祭奠。
而莱阳这宗庙,居然修于皇城之中,位于正北面,依山而建。祠堂占地之广,比之承乾殿,丝毫不差。
这等奇怪的宗庙设计,据传乃是神武皇帝首创。其在位的第二年,便开始兴建祠堂。
三年后,祠堂竣工,神武皇帝却离奇暴毙。
临终前,留下三份遗旨。
其一,便是废太子,确定新的皇位继承人。
其二,旨意后继之君,将其遗体,以金丝楠木做棺,红杉木为椁收敛,葬于祠堂之后山中。下葬之法亦有讲究,以法葬之法下葬。不修地宫,不封不树,祠堂后山,遇红土即刨,够用即葬。
其三,一次性确立了五代后继之君。高欢之后,幼子高涟继位。高涟之后,由其兄高欢二子高邕继位。高邕之后,其二子高祎继位。高祎之后,高邕长子高憩继位。高憩之后,便是去年刚刚登基的明帝高阳。
此三道遗旨,经由高炅之口,呈现在宗族和百官面前之时,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匪夷所思的三道遗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那高炅,面沉似水,波澜不惊。
龙撵之上,高阳的思绪,又一次飘向了远方。
高欢暴毙之时,他还未满周岁。身为幺子的他,做梦也不敢奢望,皇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况且,还有那贤名在外的太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身为太子,正位东宫,治国理政,能臣心腹极多,皇位岂不垂手可得?
然而,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抱怨也没用,一切早已命中注定。”惠帝对不满的太子呵斥道。
“命中注定?所以父皇,这一切您早就知道了?”皇兄一脸惊愕的看着惠帝说道。
“朕亦是无可奈何。”惠帝背对着太子,长叹一声说道。
一桩桩,一幕幕,好似昨天才落幕的戏一般。每当高阳坐于皇位之上,这戏码总会在不经意间上演。
“陛下驾到。”徐礼的一声高喝,将高阳的思绪拉了回来。
宗祠前,宣王高炅,太傅高羽,齐王高湛,陵王高潜,率领族内众人,侯在宗祠之前。
这四位爷,彼此之间居然如此和谐,着实难能可贵。
毕竟宗祠之前,该要的脸,还是要的。
“臣等恭迎圣驾。”高平推着高炅,上前施礼道。
高炅乃是族长,虽然周身瘫痪,无法行动。然其辈分超然,远非旁人可比。
此次祭祖,由他为首,合情合理。
“诸位免礼,朕尚年幼,虽身居帝位,然宗族之礼,亦不敢违。故请各位长辈到场,一来,表示敬意,二来,彰显重视。”
高阳下了龙撵,迈着四方步,行至四位爷的面前,客客气气的说道。
“皇叔祖,您年事已高,又行动便,还是让朕迎您进宗祠吧。”高阳说着,便从高平手中,接过了轮椅。
“陛下,您乃九五之尊,怎可以宗族辈分,而废君臣之礼?”高炅出言提醒道。
“今番乃是家事,自当以辈分为先。”不由分说,便推着高炅往祠堂而去。
一旁的高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双眼眸冷若寒冰。只是一点微微的余光,便让一旁的高潜,不自禁的了个寒噤。
反观齐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若不是他站于队列最前排,估计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身影。
一众族人,跟随着高炅和皇帝的脚步,往那祠堂而去。
外观宏伟气派的祠堂,内里却是精致万分。除去供奉神位的桌案,那空间也就堪堪够四五个人,入内叩拜了。
高阳换上素服,入得祠内,向祖先牌位行三鞠躬礼,以示怀念和敬意。
礼毕,都太监徐礼,递上玉圭。高阳执玉圭,再行三次作揖礼,以示尊重。
“臣高阳,以不贤之身,偶得帝位,继承大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治国有失,有损先祖贤名。今岁,四海成平,风调雨顺,国库充盈,边关宁静。此皆先祖,护佑所至。”
“今逢冬至大吉,臣感先主德昭日月,功盖寰宇。每每思之,深感震颤,今岁来祭,诚惶诚恐。臣祈愿先祖,佑我辈成长,莱阳国运昌盛,帝业永祚。”
“臣恭祝先祖在天之灵,极乐安康,福佑后世子孙,恩泽万世。”
高阳跪于神位之前,焚香祷告。再祭酒一觥,以表寸心。
高炅身为族长,然行动不便,唤了义子高平入内,替他上香。
齐王,陵王,太傅,依次上香行礼,以示敬意。
同一炷香,同一脉姓。
暗藏心思,各怀鬼胎。
祭祖之事已毕,皇帝摆驾大祀殿。
文武百官,宗族子弟,同行祭天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