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音从晨曦画到黄昏,倒不是她茅塞顿开,是想开了。
六万八,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浪费。
唐白山的景色有一种避世的美。
半山腰的江南院落,为了衬托这种隐逸的氛围,撤掉所有现代风的装潢和设计。
让人身临其境,很容易地融入环境,心无旁骛。
果然,陈经纶放下画笔,走过来又喷了一顿。
“狗屁不是,光影呢?让你中午跟那碗杨枝甘露一起吃进肚子了?”
“······”
陆西音小声辩解:“我画得没那么快,太阳就下山了......”
“所以我说要胆大!画笔在手就是画,你这么磨磨蹭蹭的人家太阳不下山,等你吃晚饭啊?!”
“就你这个速度!我死之前都看不到你的画!”
“·······”
陈方莺走过来,笑道:“好了,该吃晚饭了。”
陆西音赶紧收拾东西,一日三餐都是陈方莺做的,甚至还安排了下午茶,她一点忙都没帮上,虽然说是掏了钱,她也不太好意思让人家长辈这么伺候她。
陈经纶睨过来:“吃饭倒是知道动作快,我看你就是吃太多,把脑子吃堵了。”
“······”
陆西音拿着画架顿时不知道该不该收……
陈方莺:“哎呀爸,您就别说她了,这才第一天。”
“我才懒得管她。”
“反正我就租了一个月,她爱这么蹉跎下去是她自己的事。”
陈经纶背着手走掉了。
······
第二天,陆西音起得特别早,陈经纶还没出来,她就已经在后院摆好画架。
两个小时后,陈经纶走过来站在她旁边看了一会,无声地摇摇头走了。
陈方莺背着包从房间出来,“陆小姐,早餐放桌面了,午饭在冰箱你记得热来吃,今天我陪我爸去山顶的寺庙逛逛,你自己在家哦。”
“好的。”
陆西音也不知道陈经纶刚才是什么用意,吃过早餐就继续画。
就像陈经纶说的,六万八一个月,禁不起蹉跎。
日沉西山,暮色苍茫,陆西音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今天终于在日落前画出荷花的光影感,手感也比昨天好多了。
陈经纶和陈方莺也回来了。
他们走过来,陈方莺惊叹:“哇,画得真美,跟照片似得。”
陈经纶看了几眼,嗤之以鼻:“垃圾不如!”
陆西音本来听到陈方莺的赞美,内心还有点小雀跃,听完陈经纶的评价,她立马耷拉着脑袋,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颓丧的表情。
\"爸!\"
“我要看荷花我不知道看照片啊,画得像又有什么用!你是机器吗?”
陈经纶又生气地走掉了。
陆西音站在原地咬着唇,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脆弱,好像听不得建议,她也学美术这么多年,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画的问题出在哪里,可她真的努力了。
但是能怎么办呢?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可能有些东西错过就错过了,初心也一样,很难再找得回来。
······
第三天,陈经纶一起床就看到陆西音已经在后院画画。
他走过来看了眼她的画板,一把推倒,“别画了!”
陆西音看着倒地的画架和颜料,站起来不知所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你明知道自己画的是垃圾,还在坚持什么?”
陆西音瞬间红了眼眶,再也憋不住,“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这样的水平,我都说了我没有天赋......我只能慢慢来,我就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
陈经纶打断她:“放屁!我画荷花你也画荷花,你欣赏过它没有?”
“你都没有打从心底里欣赏过它,它能从你的画笔下生出灵魂吗?你当年画《追月》,是因为那个月亮又大又圆才画的吗?你是等着绥城万物寂静,等着街道上所有人散去,只剩下画里一个人才开始画的吗?”
“你还真是朽木不可雕!”
陈经纶骂完,气冲冲地走掉了。
陆西音一边哭一边收拾地面上的染料和画架……
她吃过早餐就回房间了,陈方莺又陪着陈经纶去山顶寺庙了。
画架坏了,她也没法继续画。
她在房间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就出来在附近逛了逛。
她心里委屈,陈老骂得难听却在理。
她知道重新拿起画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来这里三天,也被骂了三天,多少有点被打击到。
绥城唐白山,山顶上有座菩提寺。
今天,陆西音看到有络绎不绝的人往山顶走,好像还是附近的居民。
她好奇地问了一个路人,原来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五,附近的村民都会去寺庙里祭拜,表达对先人的思念。
类似中元节的习俗。
天色也很应景,灰得像哭过。
路上行人纷至沓来,无一不带着大包小包的贡品,有大人会挑着箩筐,小孩会捧着灯,灯里点的是烛火。
下午,细雨霏霏,水泥铺成的山路也变得泥泞,山间的芒草也随着十月的微风摇曳。
路上祭拜的人仍是接踵而至,有的小孩子披上小雨衣,还不忘给手里灯挡住细雨。
这一幕很打动人心,陆西音灵光一闪,跑回院落拿画板,画板被陈经纶摔坏了,她就拿了他的出来。
架在江南院落的门前,对着路边调了染料就开始画。
上山的行人会有攀谈,偶尔还有人低声发笑,而下山的行人都很沉默,神色都比较低落。
但每家每户的那盏烛火灯都是不灭的,捧着上山,也捧着下山。
听到他们的交谈,好像是要一直捧下山,放到村里的祠堂。
那摇曳的火焰,是一种信仰,是相隔两世的思念。
陆西音被路人的沉重心情带动着,沉迷在画里,浑然不觉天色逐渐阴暗,颜料的颜色都已经难以分辨。
突然,她感觉背后有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