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由与鸣珂结伴走入之时,宴席之上只剩了两个位置。他们快速入座,陆由扫视着人群,除了异游与燕正王屋朝坤之外,还有几人从未见过,头发乌黑明显也不是土珍村人。
其中一男子见场中已座无虚席,便站起身来说道:“我是燕正王的随身侍从名叫元春,城主他身体有恙不方便说话,便由我代为发言。”
接下来便是长篇大论,先是哀悼土珍村的悲惨遭遇,随后又歌颂了燕正王的丰功伟绩,在最后才恭喜了幸存者的加入。
陆由听得耳中生茧,肚中直叫,元春却不慌不忙又将场中之人一一介绍方才作罢。里面大多是当年救治过土珍村民的医师,还有少数燕正王的亲信。
“耽误大家许久时间。”元春微微欠身鞠上一躬接着说道:“宴席开始,请各位享用。”
陆由与词祛听见开席二字,不顾其他人目光大快朵颐起来,吃相极为夸张。
鸣珂正想持筷去夹,异游已先一步将菜品夹来。
“妹妹,等了这么久饿坏了吧。”异游看着鸣珂,眼中尽是柔情。
“谢谢哥哥。”
陆由看着这“陌生男人”向着鸣珂献殷勤自然不愿服输,他也夹起肉来塞入鸣珂碗中。
“鸣珂快吃,这王宫中的手艺比遥缨师姐还厉害呢!”
“谢谢陆由。”
“鸣珂先别急吃肉。”词祛嘴中塞的鼓鼓囊囊,也不忘为鸣珂夹上一块米糕:“空腹不能吃太油腻,容易恶心。”
“谢谢词祛姐。”
“那鸣珂吃这块绿豆糕。”
“臭小子,跟鸣珂在一起这么久了,不知道鸣珂不吃甜食吗?”
“你的米糕还不是甜食!”
“那米糕我尝过了!不另外加糖的!”
“我的绿豆糕你没尝过吧!怎么知道一定是甜食?”
“嗯…我正好想吃来着,谢谢你啊陆由!”
“啊!那是我给鸣珂吃的!还回来。”
“桌上还有这么多有什么关系?”
“……”
以为天人永隔却又重逢的哥哥;以为再不会遇见却因委托偶遇的词祛姐;还有…陆由。
自己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
“咳咳…”
几声沉重的咳嗽声打破了屋中的平静。
陆由与词祛停止了争吵,一齐看向声音的源头——伍朝坤。
病重的燕正城主并未开口,他的咳嗽声更像指令一般,反而是座上一位长须老者率先发言。陆由记得他,按照元春所说,正是当年救治土珍村民的医师之一。
“异游你找到当年土珍村的幸存者本就是大功一件,没想到此人竟还是你亲生妹妹,更是可喜可贺啊。”
异游脸上浮起一丝奇怪表情,而后强做笑容说道:“是的,都要感谢当年占老的倾力救治,更感谢伍城主的体恤下民。”
叫占老的老人呵呵一笑,嘴中说道:“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陆由看着这占老浑身不自在,还有那咳嗽的病城主,每个人都透露着诡异。
占老缓缓转向鸣珂,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中,两颗浑浊的眼球仔细打量着她。
“很好,很好。这紫发色泽鲜艳,不掺杂一丝黑气,你从瘟疫中恢复得相当之好啊。”
“多谢占老夸奖。”鸣珂平淡回应,喜怒不显。
“你,是何时离开的土珍村?”
“瘟疫结束之后。”
“瘟疫流行的时候,你没有发病?”
“没有,我从未有过发疯的撕咬行为。”
“那你应该会被送往燕正城来,为何你没有被送来?”
“阴差阳错,我掉入地窖之中,错过了。”
陆由在旁边听得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鸣珂说谎了,她是在哥哥的安排下走入地窖的,而不是掉入。她刻意隐瞒是担心新认的哥哥遭责罚吗?
“后来我们又派了许多组人去土珍村查找,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对,我被人接走了,这是第一次重新回到土珍村。”
占老眼神始终落在鸣珂紫发之上,他有些激动声音也微微发颤。
“所以…你没有立刻发病而死,也没有逐渐衰竭,你…从瘟疫中自然康复了?康复成了一个完全健康的人?”
占老话说完,伍朝坤变得相当激动,先是呼吸急促,随后又剧烈咳嗽起来。
“占老,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事实上,我并没有得瘟疫的感觉,自然也没有康复的感觉。我感觉不出身体有什么变化。”
“不不…不可能,身体怎么会没有变化呢?就算没有发狂,头发总会变黑吧!你…你如今头发变回紫色不就是康复的证据吗?”
鸣珂先是摇摇头,随后说出的话使全场哗然。
“占老,我的头发从来未变过颜色。从瘟疫开始到我离开,再到现在,始终是紫色的。”
伍朝坤大惊,他终于控制不住说道:“不可能…咳咳…你是说,瘟疫从始至终都没有影响到你吗?咳咳…”
“伍城主,我想是这样的。”
占老仍是一脸震惊的表情,伍朝坤却像全身脱力了一般,瘫软在了王座之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陆由心中的怀疑更甚,鸣珂从未得过瘟疫也没有康复之说,更不用像异游一般留下什么失忆的后遗症,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他们一个个都像天塌下来一般?
宴会上众人看到伍朝坤模样也都停了手中动作,一厅堂的人就默默坐在那里,气氛相当诡异。
词祛原本还在胡吃海塞,但几人的对话她却也一句没落下。她无意识的一句话再次如惊雷一般砸入了这厅堂的死水之中。
“鸣珂你记错了吧!我们从土珍村看到你时就是同我们一样的黑发啊!”
“什么?”厅堂之内爆发出惊讶喊声。
“词祛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看样子,鸣珂自己也并不知情。
“那还有假,大当家也看见啦!我们俩还奇怪呢,怎么带回来养了两天头发还给养紫了。你那时孤僻得很,谁跟你说话也不理,我们就想着以后再问你,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习惯你的紫头发了,多好看呐!不比黑头发好看多了。”
“啊!”占老发出一声惊叫。
“这么说…这么说…你得过瘟疫,然后现在康复了。真的能康复…真的能康复!”
陆由实在忍不了了,他再不说话就快要活活憋死。
“你们一个个说话真的很奇怪啊!刚才没得病的时候全部扯着个脸,现在得了病痊愈了反而都高兴成这样。就非得感染上瘟疫才是好事呗。这种人我们下午见了好多,至于这么高兴吗?”
厅堂又陷入了寂静之中,似乎没人能回答陆由的疑问。
伍朝坤的随身侍从元春站了出来。
“这位兄弟有所不知,医治痊愈的人燕正城内确实住了不少,但对比整个土珍村的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在这些人中,能凭借自身痊愈的人一个也没有,这位小姐是第一个。她的身体一定有异于常人之处,如果能知道原因所在,研究出特效药物,即使将来再爆发出这样的瘟疫,我们也有能力保更多人不死。我辈所愿,不过如此而已。”
一番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陆由暂时找不到反驳之处,只能冷哼一声暂时闭嘴。
鸣珂听到此处站起身来,异游有心阻止,鸣珂已开口出声。
“我愿意!我愿意配合研究这样的药物,为了不再有人因此而死。”
“妹妹…”异游手抬到半空,又黯然放下。
这时,厅堂之内又有一人站起身来。竟是燕正城主伍朝坤。他浑身发抖,在元春的搀扶下仍然无法完全站立。
“各位…慢用,我旧疾复发,先…告退了。”
元春搀扶着伍朝坤向外走去,陆由望着燕正城主离去的背影,却看不见正面的一切。
此时,伍朝坤的身体还在剧烈地颤抖着,脸上却浮出癫狂而贪婪的笑容,他嘴巴半张开着,口涎控制不住地滴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找到了!”
“找到了!”
“天不亡我!”
“天不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