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和妻子处成兄弟,还是“兄弟”成为妻子,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生。
刚投入事业的心又开始向往爱情,丰隆目光炙热地望着小夭:“我不会放弃的,小夭,希望有一天你会愿意嫁给我!”
“呃……”
小夭没法和丰隆说,她和相柳有同命连心蛊,有知心咒,有大贝壳房子,兽的条件已经具备,只差个人的仪式了,她不可能再接受他啊!
“丰隆,我有喜欢的人。”小夭说。
“不会是防风邶吧?那个浪荡子官会哄骗人,他不是个良配。”丰隆肯定地说,“嫁给我吧小夭,防风邶带你去玩,我也可以,我还能陪你喝酒划拳,带你去海里捉鱼,给你放烟花——这次绝不会再让你接。你和我在一起,我一生绝不会有其他女人。防风邶只是个不成器的庶子,他除了陪你玩儿还能干什么呢?”
小夭叹气。
这不是丰隆只想娶她一个的事,而是她只想要一个相柳啊。
邶能做什么?邶可以给她一个自由的红尘。
甚至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这里,小夭就觉得这九曲红尘都属于她。
小夭欲言又止,她好想说一句,“丰隆,你不懂爱”啊。
“没关系,小夭,我不逼迫你,你好好想一想。”丰隆在妹妹的耳提面命之下,终于学会了体贴。
小夭堆起笑脸:“好。”
丰隆走后,小夭和馨悦坐在一起,她听到馨悦做质子时的恐惧,对权利的渴望,看她痛苦纠结。忽然想到哥哥是不是也这样,想到若是她没有那个给她无尽勇气的人,是不是也会这样?在这种时刻彷徨无助。
回了紫金宫,小夭在自己的寝宫里趴在桌子上扒拉毒药。
其实丰隆说得对,玱玹处境很不好。原本娶馨悦是最好最轻松的一条路,但是馨悦这时绝不愿意嫁给玱玹。如果小夭和丰隆结亲,确实是破解困局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祭祀大典在即,德岩将被立为储君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此诚危急。
但是,她不愿意。
虽然现在她还没有很好的办法解决掉这个难题,但是她知道,她一定能解决的,她绝不需要用自己去解决。
有人告诉她,她生来属于她自己,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她不愿意的,不必勉强。
这是一个妖怪给她的自信。
小夭的手“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
找妖怪去!
说走就走,还不要苗圃和珊瑚跟着,夜色里一个人就出了门。然后没多久,玱玹就知道了。
“王姬可说去了哪里?”
“没有。王姬看着……兴冲冲的。”
玱玹道:“我知道了,让人跟着王姬,保护她的安全就好。潇潇继续盯着草凹岭一带。”
众人皆领命而去。
而小夭出了紫金宫,左顾右盼,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妖怪。以往都是他来找她,她去寻邶时,会去歌舞坊,会去市集,在这人间总能同他相遇。这一有事,反倒不知该去往何处。
小夭茫然地往前走,路过草凹岭,走到流瀑之下,蹲在水潭边。
她按着心口,道:“相柳。”
你在哪里?离开西炎城时,我让你别走远,你还记得吗?
她闭上眼睛,让心自由跳动,手指在手臂上游走,一下一下摁着指印。
相柳,我在这里等你,念你的名字,数到九,我就改天再来找你啦。
“一、二……七、八——”
山涧的凉风温柔而舒缓。
小夭闭目微笑:“一、二……”
她轻轻念着,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情歌。
“……六、七、八——”
风忽而升起一丝凉意,带来一道声音穿进耳中。
“九。”
小夭猝然睁眼。
白衣黑发的相柳踏水而来,空中有细碎的雪花掉落。
小夭笑着说:“我方才想着,九个数你还不来,我今天就不要见你了。”
相柳道:“我来,是一场相约,若不来,便是让你等待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啊?”
“可能是蛊虫察觉到你在呼唤我。”相柳笑,“我只要遵循心里的感应便能找到你了。”
原来,她只是在人间里寻他,而他,却是在寻找他的人间。
小夭朝他伸手:“腿麻了,你拉我。”
相柳便将她扶起来,捋了她衣袖上去。手指在她手臂上许多指甲印上划过:“疼吗?”
小夭摇摇头:“不疼。”
“撒谎。”
“好吧,有一点疼。”她怕相柳感应不到,下手不免重了点,小夭把手臂抬高,“那你给我疗伤?”
【好。】
相柳捧着她的手臂,轻轻吻在她的指印上。
〖!!!!〗
那湿润的触感一直痒到心里,小夭觉得这感觉真折磨她到疯。
于是,身体快于思想,她手臂顺势环住相柳的脖子,抬头接下他的唇,一口咬破。
血液,能平息疯狂。
〖我不嫁给他!我绝不嫁!〗
【嫁给谁?】
相柳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小夭那么不对劲,他不会立刻问她,而是选择想办法让他的姑娘平静下来。
他们的倒影在水面凌乱着。
喘息声和吞咽声,夹杂着心跳疯狂敲打着耳朵,本是发泄和寻找安全感的行为,到最后几乎成了欲望的本能。
倒影和身形一点点接近、相交、融合,相柳躺倒在水面上,怀里的姑娘几乎又扯掉他一身衣服。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指尖移动到小夭额头,轻轻一点,便有一片雪花飞落在她的眉心。
那一点清凉让理智清明,小夭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温顺地趴在相柳身上,脸颊摩擦着相柳胸膛上的衣物。
她喃喃地问:“为什么……”
“够了。”相柳说。
“你是个傻子。”小夭的手臂在手下紧紧环住他的腰,“不是说,直接才是天地间数量最多的方式吗?”
相柳抚着她的背:“那不适合你我。学着做人那么久,若我还不能克制住野兽的本能,才是真正的愚蠢。”
“相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以后?”
〖我现在就想和你‘相守大荒,相依山海’。〗
“发生了什么事?谁要求娶你?”
小夭便在相柳的胸膛上支起身体:“是赤水丰隆。”
相柳挑起唇角:“他把你当成鱼了吗?”
小夭凑上去亲他,相柳别开脸:“别把嘴上的血弄到我身上。”
小夭低头一看,相柳胸膛的衣物已经染上了猩红,再抬头看去,被咬破的唇角上渗出的血珠红得妖艳。小夭往前爬了一点,将它抿进嘴里。
相柳不得不再吻她一下。
那双红色的兽瞳被叫醒了,相柳说:“你故意的?我现在,也是你浮生的慰藉吗?”
小夭摇摇头:“我是在哄你。”
相柳道:“我没有吃醋。小夭,你为这件事而烦恼,是因为你在权衡利弊。我生气的是这个。”
小夭无法反驳,忙道:“无论如何权衡,我都不可能会嫁给他的!”
“我没有怀疑你。心里不舒服是我的本能,我能压制住这种本能,你不用担心。”
“可是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在给你委屈受。”
相柳微笑,将她唇上的血迹抹去:“酸甜苦辣皆由心生,有心,就是爱存在。小夭,我很开心。”
小夭眼睛一热,故意扁嘴:“怎么办,你这么溺爱,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小蛇,你勾引我。”
【呵,说这种话。】
相柳眯眼:“你想试试野兽的本能吗?”
小夭不甘示弱:“你敢吗?”
相柳:“……”
好吧,他不敢。
“西炎玱玹最近不太顺利?”
“嗯。我还没有想到切实可行的办法,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丰隆,良心会不安。”小夭将丰隆想娶她、好顺利地当上赤水族长帮助玱玹之事,事无巨细告诉了相柳。
相柳道:“他想助玱玹,所以娶你?”妖王大人笑了一声,“那他应该娶玱玹才对。”
【做人不容易,娶亲还要迂回。】
小夭大笑。
相柳及时薅住了她要捶自己胸膛的手:“这事不该你烦恼。赤水丰隆想当族长,那该是他自己的本事;玱玹想获得别人的支持,他的德行就是最好的筹码;而你被别的男人求娶,是我的事。”
“……啊?”
“你对赤水丰隆说的话很有道理,他完全可以转告给族内的人,成大事哪有十成的把握,帝王之路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西炎玱玹在中原苦心经营几十年,难不成全靠你的身份才能让别人支持吗?那可不会长久。”
“这些我都知道!我……”小夭心里急迫,话到嘴边又慢下来,干脆用心声问——
〖你为什么说,我被求娶,是你的事?〗
相柳道:“你不用烦恼拒不拒绝追求者对不对得住我,小夭,这是我该解决的问题。”
【我既看不惯他觊觎你,便该自己去处理。】
“在野兽的世界里,雌兽被争夺,都是雄兽去拼杀。没有哪一个会让雌兽自己去击退竞争者,自己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她来表决心的。”相柳笑道,“所以你的烦恼,完全是庸人自扰。”
小夭心里柔软得要命,抱着相柳蹭来蹭去:“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一切都会好起来!幸好出来找你了,大妖怪,我现在心情很好,特别好!”
“我的姑娘,你的妖怪很荣幸。”
相柳以水做榻,以身为垫,让小夭安睡一夜,翌日阳光照进山谷,她才醒来。
相柳松开环绕的手臂,让她坐起来。
只是伸个懒腰,小夭又趴了回去,懒洋洋地蹭蹭他的胸膛:“好奇怪。我在别处总是睡不好,有时还要借助药物,但是跟你在一起却能一夜好眠。”
相柳拍着她背的手一顿,忽然用力抱紧她,翻身换了上下。
小夭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相柳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抱住小夭,脸埋在她的肩窝,闭着眼睛,极力平息内心翻滚的情绪。
【小夭,我终于不再让你觉得害怕,而是只有安心了。】
“……你这个大傻妖怪,那么好哄,怪不得总担着那么多责任。”小夭道,“你早就是我安心的力量了。”
水波在身下涌动,逐渐归于平静。
相柳带小夭离了水潭:“回紫金宫去吧。再不走,玱玹派来的暗卫就要去搬救兵了。”
小夭惊道:“有人在?!”
〖我是不是唤了‘相柳’的名字?!〗
“不慌,他们被我挡在水潭很远的地方,靠近不了。”
“那就……也不行啊!”一口气还没送下去便又提了起来,小夭忙道,“哥哥派来保护我的人一定是高手,邶的灵力能挡住他们岂不是更反常?!”
“他们顾忌你,不敢硬闯。而且,”相柳笑了一下,目光渐渐冷下来,“邶,也不能永远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竟然觊觎你。好像人人都能踩他一脚,不拿他当回事。】
小夭担心地道:“你不会受伤吧?”
相柳道:“我现在还不会和玱玹起冲突。只是先去会会赤水丰隆。”
“不是要杀了他吧?!”
相柳敲了她一下:“我现在杀他做什么,天下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赤水丰隆影响大势,何况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我只是想警告他——”
从赤水回轵邑城的途中,丰隆于河畔被人挡住了去路,他制止了手下人的呵斥,道:“防风邶,有何贵干。”
白衣黑发的邶骑着天马,与丰隆的云辇隔空遥遥相对。
他慢悠悠地说:“我来警告赤水公子一件事。”
丰隆笑道:“你?警告我,警告什么。”
白衣人道:“不要挑衅野兽的地盘意识。”
说着,他拈弓搭箭,箭尖对着丰隆。
丰隆有些诧异:“防风邶,你敢对我下手?”
高空猎猎的风吹得衣衫四下飞舞,邶道:“我说了,我只是来警告你。”
手一松,箭矢破空,一分二、二分四、四化万千,密密麻麻的箭雨映着强烈的日光,像是漫天的冰凌从空中洒落。
下属们脸色大变,纷纷用兵器灵力保护丰隆。但是还没等他们发挥实力,数不清的箭矢在靠近他们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又化为冰雨,把一众人浇成了落汤鸡。
冷雨直直落进河水中,半丝涟漪也无。
丰隆收起灵力——他和身边的两个人因为水汽被蒸腾掉,衣衫倒还干爽。
邶收起弓箭,直视丰隆:“打败你的竞争者,你才有资格去追寻猎物。”
丰隆凝视他一会儿,道:“好!”
下属规劝,他道:“防风邶说得有道理,这是我们的事,我们早晚要打一场。”
他孤身向前,邶亦下了天马,问:“赤水公子,你想怎么打?”
丰隆道:“你让我选?”
邶微笑,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是你,在挑战我。”
这句话就很有深意了。
丰隆有些恼怒:“你怎么就知道小夭是你的?论家世地位,我才与她更相配。”
这一瞬间,邶一下子没了要教训他的意思:“你的筹码和所看重的东西,恰恰是小夭不需要的。赤水丰隆,你给不了小夭想要的。你我不是对手,不打了,告辞。”
“防风邶!你知不知道小夭最看重她哥哥,而玱玹现在迫切需要中原氏族的支持,小夭的身份是我能最快得到地位的方法!她想的,是帮助玱玹!”
邶脸色如常,静静地看着丰隆。
是,小夭很看重玱玹,她以玱玹的愿望为先。可是,小夭终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心愿。
“选择依靠别人的身份地位来证明自己,而不是选择以自己的优势和时局的优势来说服别人,赤水丰隆,你的本事也就那样了。”
邶说完,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居然被一直看不上眼的浪荡子鄙夷了。
丰隆再也笑不出来。
他的优势、时局的优势……
丰隆想起在轵邑城的木樨园,他给小夭表演杂技,扔出的火球炸开漫天烟花。
想起小夭说,这不仅是玱玹的机会,也是中原氏族唯一的机会。
想到防风邶说,打败竞争者,才可以去捕捉猎物。
下属见挑衅他们少主的人已经走了,而少主还呆站着,面面相觑之后试探着靠近,才叫了一声“少主”,丰隆便回了神儿:“返回赤水去,我要见爷爷。”
紫金宫里,小夭还以为暗卫已经将她和邶在一起一夜未归的事通知了哥哥,心里七上八下地回来,却没有见到玱玹。
苗圃和珊瑚告诉她,殿下去了凤凰林。
小夭不想留下任何隐患,便也往凤凰林去,方走近,就听到有泠泠琴音传来。她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靠近,看到火红的林木之下,哥哥席地而坐,手里拈着一朵凤凰花,闭目倾听,妹妹在几步远的地方,拨弹着木琴。
小夭顿时笑起来,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坐在秋千上。
阿念停止抚琴,不满地道:“还知道回来。”
玱玹睁开眼睛,目光幽深地望着小夭。
“你不也回来了吗?”小夭道,“父王想办法将你接走,就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又偷偷跑出来——别告诉我是父王允许的,我才不信。”
“我……我就是偷偷溜出来的又怎么样!”阿念抬起下巴,“我让蓐收帮我,就说要去青丘看望周岁的小师弟,他要是不帮我,我就奏请父王迎娶他!他不敢不帮。”
蓐收当时可是吓死了,他不敢赌这个啊。
小夭眼睛都笑弯了:“你别把人逼急了破罐子破摔。”
“他摔罐子之前我可能就会一箭把他罐子打飞了。”阿念瞪小夭,“我好不容易赶回来,你居然不在!哥哥在凤凰林坐了半宿。”
“你也陪着弹半宿的琴?”
“那倒没有,才弹了一个时辰。”
小夭道:“解决压力,你们有你们的方法,我也有我的方法嘛。”
阿念道:“防风邶,就那么好?比……哥哥和我也要好吗?”
小夭扑哧笑出声:“不可比,不可比。”也不用比啊!
“小夭,”玱玹忽然叫住她,等小夭望向自己,他问,“你开心吗?”
笑容渐去,小夭认真地道:“我走之前不开心的,回来时很开心。”
玱玹露出一个笑容:“好。”他喃喃道,“那就好……”
祭典在即,他的生死也不远了。如果小夭开心,那就由着去吧,那样即便……也会有人陪着她。
“哥哥。”小夭下了秋千架,坐在玱玹身边,“你相信自己好吗?也相信我。”
玱玹笑着说:“我相信啊。”
“哥哥这笑太假了。”阿念撇嘴。
玱玹换了个笑脸:“这样呢?”
阿念直接上手给他嘴角往上扬,但是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
玱玹倒也不反抗。
阿念给小夭递眼神,姐妹俩又一齐上手,左右开弓生生给玱玹挠笑了。
“……两个小祖宗,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阿念道:“这样还差不多!哥哥开心点,以前不开心时都是你陪着我,现在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玱玹道:“你们两个回皓翎去。”
阿念道:“不要!!”
小夭道:“哥哥别劝了。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新的路。办法还有,上策不行还有下策。”
凤凰树下落英缤纷,红艳艳的花映得人的脸颊分外朝气,眼眸分外明亮。
这是玱玹拼死向上爬、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东西。
“好。”
我会保护你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境,无论何地。
娘亲、姑姑、奶奶、妹妹……
小夭,水穷处有你,风雪来有你,潦倒时有你,无助时有你,我们发誓要相互依靠,但,原谅哥哥,生死之间时,不要有你。
丰隆回到赤水氏,和族人据理力争,要做新族长。众说纷纭,有人不服,丰隆先扔了一个“火球”:“我向皓翎大王姬求亲了。”
“什么?!那可是大荒内身份最尊贵的未婚女子了!”老族长都激动了,“成了?!”
“没有,我配不上她。”丰隆“炸了火球”,“人家是皓翎的大王姬,王母的弟子,西炎王的外孙女,甚至可能是未来西炎王的妹妹,我是谁?只是赤水族长的孙子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