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丑迅速将房门重重关上,冲着苏天鹤面露凶色,似乎自己保守多年的天大秘密,被苏天鹤一夕撞破了。
中厅里并无异样。
厅内一侧的储藏间中,却不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和哀嚎声。
云青岩平日里一身凛然正气,遇事从不慌乱,和其阿耶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此时此刻,站在储藏间的小门外,脸上却也没了半点血色。女丑倒是镇定的多,举着一柄挂满了符纸的铁鞭,站在云青岩身畔。
苏天鹤大步上前,想要帮云青岩一起开门,半路不知被谁给拦了下来,硬拖拽出了中厅,然后扔进了一个阴暗的底层小隔间里。
“你……你……李保?”
拉他的人正是李保。
“你拉我作甚?这是哪?”
“恩人,对不住了,这是我的房间。下人、仆从只能住这种无窗的底间,潮是潮了些,安全还是安全的。”
李保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天鹤来了个五花大绑。
“你这是干什么!这就是你报恩的手段吗?”
李保点点头。
苏天鹤用力挣脱,可是越用力,绳结便越紧。这李保武功平平,力气倒是真大,将苏天鹤捆绑得动弹不得。
“你让我出去!”
“外面太危险了。恩人,你好奇心太重,这是很不好的。想要安全到达大唐,那么咱们就必须不要去多管闲事。”
“可是……可是……”苏天鹤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不是在管闲事,我是在救我自己啊!”
“什么?”李保大惊失色,“难道,苏少侠你也……”
苏天鹤点点头,大叹了一口气:“不信,你解开我背上的衣衫看看。”
李保赶忙松了松绳子,扯起苏天鹤的衣衫,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样,没错吧。”
“你,你难道和他们之间,也有什么恩怨?”
“李保,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快告诉于我!”
“这这我不能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签过死契的。”
“好,那你松开我,我要去找解药。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变成恶犬,然后死这船上,成为海上的游魂,永世不能靠岸。”苏天鹤想到自己最坏的未来,通体寒彻。
李保想了想,终于跺了跺脚,长叹着帮苏天鹤解开绳索:“好吧,好吧,看来你于我的大恩大德,只能来生再报答了。”
苏天鹤松开绳索之后,便要向外冲去,那李保再次将他拦了下来。
“又怎么啦?”
“苏少侠,还有三天。”
“什么三天?”
“三天之后的日出之时,你一定要来找李保!”
苏天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点点头,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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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厅之中,似乎一场大战已经结束。
云青岩脸上挂着泪,死死拉住云玲,不让她靠近那敞开着的储物间。族长低头颔首,面色凄苦。
神巫女丑正满屋子挥鞭做法,像是她能看得见满船的妖魔邪祟。
云玲见苏天鹤来了,一头栽进苏天鹤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眼看就要哭晕过去。
苏天鹤心凉了半截。此刻,他已经猜出了个大半,只等亲眼去见证一番。
他一步一步走向储物间的大门,终于,里面的惨状尽收眼底。
血,到处是血,墙上、地板上、还有人的身上。
他们很可能是在生前经历过一番互相之间你死我活的撕咬,最终,大家同归于尽。但很快,苏天鹤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不,他们不是死于互相撕咬。因为浑身赤裸,血肉模糊,像是被凌迟过上千刀的尸体,似乎只有其中一具。
那一具尸体,犹未瞑目,似乎刚刚有了异变,毛发还不算浓密。他双目呆滞地盯着苏天鹤,就好像虽然没了生命,但却仍有话要留在这世间一样。
“云……云伯伯!”
云玲听见苏天鹤这样确认后,哭得更厉害了。
是的,云济卢,不知什么时候也身生异变,又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那间储物间,更不知什么时候,那些狗头人集体完成了第二次集体异变,产生了强大的攻击性。
至于那些血。
苏天鹤看了看云青岩手中的那把剑。
没错,是他为了报杀父之仇,将这些狗头人全部手刃掉了。
“云贤侄,你看当下,如何是好。”终于,族长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唉,现在这些异变的传染方式并不明确,留是留不得了。虽然阿耶暴毙,我为人子本应恪守孝道。但形势所迫,不能置全岛老幼的生死不顾。就叫下人们将他们的尸体投入深海,往生去吧。”
“甚好,甚好。来人!”族长当即下令道,“将这些尸体裹上布匹,绑到甲板去,推入海中。”
“是。”
“慢!”族长又道,“吩咐下人,接触这些尸体时,需遮住口鼻,不得直接触碰。将此房间钉死,任何人不得再行出入。”
“是!”
族长布令完毕,心情大畅,脸上却不便表现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可以自由地发号施令,不必去看云家和祁家的眼色。行动之间,不禁有些傲气显露出来,走路时头颅都不禁昂得高了些。
按照既定的规划,船行还需十日才能到达大唐岭南道。可听李保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三日后全船的人便要葬身鱼腹了。
苏天鹤这些天每每都是睡到半夜便醒,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想阿娘,想褚平安,想那些不知去向的同窗们,想子虚岛上的一草一木。
这夜,他坐在床上,将木窗开了条缝,凭窗远眺,疏解愁绪。
忽然,他看见了些奇异的景象——他以为自己花了眼,使劲揉了揉,再去看时,却和方才无异。
远处,似乎有陆地、绿洲,亘在大海中央。待船再行得近些,却又觉得那并不像是陆地,倒像是个巨大的生物,在海上漂浮着。
苏天鹤夺门而出,冲上阶梯。可怪的是,当他来到总舵再向远处眺望,那岛屿似的漂浮物,却又不见了。掌舵的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不知为何,更过三鼓,这老船工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而是圆睁双目,汗湿全身,紧张得立于船头,像是在等待着一场躲不开的天地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