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连忙跪下,苦苦劝道:“小姐别看了,好好养伤,都会好起来的!”
季如雪伸手拿过床头滚烫的药碗,狠狠砸在丫鬟身上,厉声道:“你聋了吗?我让你拿镜子来!”
丫鬟被药碗砸伤,又被滚烫的汤药烫得皮肤通红,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却不敢吭声。
她踉跄着站起来,将梳妆台上的菱花镜拿到床头。
“啊——!!!”一声惨叫响彻道观!
季如雪难以置信看着镜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崩溃地摇着头:“不、这不是我……”
“拿走!快把镜子拿走!!!”
丫鬟连忙将镜子放回去,回头床前,低声道:“太医说,只要小姐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
季如雪摇着头,情绪激动道:“我娘病了,那我爹呢?让我爹来看我!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怎么都没有来?!”
丫鬟面露为难:“小姐,侯爷公务繁忙,两位少爷也受了伤。”
季如雪又问:“那我嫂子呢?我嫂子总能来看看我吧!”
她伤的这么重,醒过来之后,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丫鬟,她的亲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来。
而且,这屋子也实在太简陋了!
侯府哪里有这么破旧的房间?
这不对!
丫鬟避重就轻道:“太医叮嘱过,您的情绪不能这么激动。奴婢让人再重新煎一碗药来,小姐喝了药,好好养身体。”
季如雪愣了半晌,终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顿时泪流满面,泪水流进伤口后更疼了,她却顾不得这些。
她再次把手伸向丫鬟,颤声道:“你扶我起来,我要去找我大哥,大哥最疼我了,他不会不管我的!”
“小姐,您之前从暖阁摔下去,摔断了两条腿……现在真的不能动。您听奴婢的话,好好养伤吧,奴婢这就出去给您煎药。”
丫鬟收拾了地上的药碗碎片,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丫鬟离开后,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外面风雪交加,房间内光线昏暗,像一只张着嘴的巨兽,将季如雪整个吞灭。
她心知肚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的容貌不可能恢复,腿也断了,她已经是个废人,所以……她被侯府抛弃了。
她被她的亲人,彻底抛弃了!
“不——!”
季如雪抱着头嘶吼起来!
不该是这样!
她明明出身高贵端庄贤淑,是京城中人人称赞的贵女典范!
她应该嫁给这京城最优秀英俊的男人,做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受到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这些都是噩梦而已!
她那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
对了,她的凤冠呢?
那顶华丽无比的——赤金珠花金丝缠枝凤冠呢?!
季如雪抓着自己坑坑洼洼的头皮,凤冠呢?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端着药回来,刚进门就惊叫一声,手中药碗摔碎在地上!
只见季如雪满头是血,看着丫鬟傻笑:“你看,我的凤冠好看吗?”
……
日升月落,转眼便到了第三天。
长公主日夜揪心,也明白自己的儿子不是一时冲动,如果皇上不答应他的请求,他怕是真的要跪死在宫里。
到底是唯一的儿子,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一早就进了宫。
见到快要冻僵却依然脊背挺直的儿子,长公主眼眶顿时红了,她上前两步重重扇了裴玄夜一巴掌,然后转身去了养心殿。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长公主重新站到裴玄夜面前,哑声道:“皇兄已经答应让你和季如雪退婚。”
“季如雪半张脸都被瓷片划烂,腿也断了,听说醒过来后变得疯疯癫癫,已经是个废人。你收手吧,再闹下去,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至于那个、那个苏绾……不能办婚礼、不能摆宴席、不能大张旗鼓、不能让外人知晓,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苏绾的名字入宗谱了。
裴玄夜终于动了,俯身叩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多谢母亲成全。”
长公主别开目光,拿起锦帕按了按眼角,“闹成这样,好好的官职也丢了,即日起,你就在别院思过吧。”
长公主说完,转身离去。
跟着长公主一道进宫的青冥连忙扶起裴玄夜,满脸担忧:“世子爷,您还好吗?”
裴玄夜咳了几声,哑声道:“先回府。”
裴王府别院。
管家知道长公主进了宫,早早带人在门口等着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见到裴玄夜回来,还是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管家连忙将世子扶到寝室,又传来太医给他诊治。
下人们又是烧水又是熬药,一阵兵荒马乱。
裴玄夜身上多处冻伤,一双膝盖简直不忍看,要不是有内力护体,换作平常人,早就受不住了。
冯管家也算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见状不禁老泪纵横,抬起袖子偷偷抹了抹眼泪。
裴玄夜喝过药,沐浴时靠在浴桶便昏睡过去。
直到次日黄昏,他才醒过来,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人气。
冯管家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世子爷,苏主子的牌位已经找人做好了……还有昨儿下午,绣娘也来过。”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以后叫夫人。”
“东西拿来,我看看。”
“是,老奴记下了。”管家应了一声,连忙命人将绣娘昨日送来的东西端过来。
金丝广袖的大红嫁衣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彩绘红漆酸枝木托盘中。
嫁衣是由几十位绣娘按照苏绾的尺寸加急赶制,衣襟袖口刺绣精致,缀以颗颗圆润的明珠。
裴玄夜曾无数次想象过,苏绾穿上这身嫁衣的时候会有多美,可惜……已经没机会看到了。
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嫁衣,裴玄夜哑声问:“都布置好了吗?”
冯管家声音哽咽:“是。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布置妥当。”
见世子起身,管家连忙上前搀扶,裴玄夜却抬了下手,“不必跟着。”
……
本该是丧事,听竹院内却红烛摇曳。
房间内,入目皆是一片大红,到处贴满喜字,桌案上燃烧着龙凤喜烛。
金丝刺绣的红纱盖头,轻柔落在苏绾的牌位上。
有人声音低哑:“阿绾,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