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伯府。
施梁的书房内。
施月瑶和施文渊分坐两侧。
施梁神色凝重,再次向施月瑶确认:
“瑶儿,历届秀女原则上都是为充实后宫做准备的,凡指婚都需要经过皇上权衡,
自从太子被废,皇上乾纲独断,容不得任何人自作主张,特别是各位已入朝听政皇子的,
我不知道你对雍亲王了解到何种程度,他真的会为了你冒险求皇上赐婚吗?
就算他做了,皇上真的能容忍雍亲王自己指定秀女入府吗?雍亲如此举动,焉知皇上不会疑心他觊觎储君之位?”
施月瑶问道:“父亲,女儿对自己的前程去向有七分把握,话说回来,世上当真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吗?”
施梁当即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四处张望。
施月瑶:“父亲,女儿已经将院里的仆人清到院外了,文博在房顶看着呢,不会有外人听到。”
施梁一顿,随手关上房门,转身看着施月瑶。
女儿及笄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施月瑶。
“因为你是女儿家,为父从未跟你说过朝中之事,现在想来,或许是错的,
太子被幽禁不久后,直郡王也因魇咒太子被削爵囚禁,他们妻妾的娘家,强则利益大损,弱的连人都没了,
无论官员家族有无犯错,一旦跟夺嫡擦边,都会身不由己被大势裹挟着卷入其中,
你是为父唯一的女儿,若你进了皇子后院,就算父亲什么也不做,也会被划入某皇子一党,事关家族安危,为父不得不慎重。”
施月瑶摇头道:“父亲,您是忠君之臣,您只要听命于皇上,尽忠职守即可,
你以前也说过,雍亲王性格清冷,不怎么与朝臣来往,不正好符合咱们家中立的立场吗?
就算女儿嫁入王府,父亲也不用特地为雍亲王出谋划策,这门亲事在一定程度上,能避免咱家被别的皇子牵连。”
施梁叹了口气:“跟皇子扯上关系,终究是不安全,为父都想好了,一旦你嫁入王府,就让你哥哥离京外放,等日后新皇登基再回来。”
“嗯?父亲,这就不必了吧?”,施月瑶意外地说道。
施文渊开口了:
“妹妹,就算没有你的事,我也打算外放为官,自从我中进士后,一直在户部历练,
想要升迁只能熬资历,或许要熬个几十年,如果外放做出政绩,日后升迁入京也好操作。”
施梁点头:“我不希望你哥哥被动跟在皇子身后,万一雍亲王糟了事,你哥哥的前程就毁了,
雍亲王府有嫡福晋在,到时候你娘家无得力的兄弟可依靠,父亲怕你在别人后院受尽委屈,
如果雍亲王能幸运上位,你哥哥做一个亲密的宠臣也不是什么好事,保持距离,才是君臣长远的相处之道。”
“万一女儿落选了呢”,施月瑶玩笑道。
“那父亲就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
施梁摆摆手:“离选秀还有两个多月呢,你哥哥外放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这次跟你们说,是让你们自己心里先有个成算。”
“女儿明白。”
“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哥哥还有事要说。”
施月瑶起身,“女儿告退。”
施月瑶离开后,施梁对施文渊道:
“咱们施家门楣不同以往,你妹妹日后出嫁需得十里红妆,免得让人小瞧了她,
我跟你娘在原来的嫁妆单子上添改了许多物件,你让你媳妇帮着整理出来。”
施文渊道:“儿子知道了,柳氏与妹妹感情极好,她一定会办好的,父亲放心。”
施梁在纸张上写下十几个地名,开始跟施文渊分析在各地为官的优劣……
……
雍亲王府。
宜修除了睡觉,日日陪伴在乌拉那拉敏柔身边。
“妹妹,实在不必如此,你还是歇着吧。”
乌拉那拉敏柔疲惫地摆了摆手。
宜修端着燕窝羹,劝道:“姐姐,您今日只吃了半碗鸡汤,这样怎么能行呢,您受得住,孩子也受不了呀。”
“是啊”,奶嬷嬷也劝道:“福晋,您就吃一点吧,汤水怎么能管饱呢。”
乌拉那拉敏柔胸闷地叹了口气,不理会两人的劝说,她站起来,在青墨的搀扶下回了卧室。
胎儿满七个月后,她浑身不适,也没什么胃口,大夫只说这是胎儿长大后孕妇的正常状态。
可她但凡吃点东西,胃里就会很难受,感觉胎儿将她的胃挤到心口了,压得心也难受。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感觉坐着难受,躺着难受,睡也睡不着。
青墨坐在床边为她打扇子。
奶嬷嬷:“福晋,还有两个月小阿哥就出生了,您且忍耐些,过段日子就好了。”
乌拉那拉敏柔忍着反胃抱怨道:“早知道这么辛苦就不生了。”
奶嬷嬷连忙呸呸呸地说了句:“福晋,万万不可胡说,你讲的话小阿哥都能听见呢。”
乌拉那拉敏柔一边叹气一边摸着肚子道:“也是个调皮的小子,都不放额娘省心。”
宜修站在奶嬷嬷身后,声音有些难过:
“姐姐,您吃饱了,小阿哥身子才能强壮,不像弘晖,胎里没养好所以才……”
乌拉那拉敏柔没好气道:“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真是晦气。
她一脸嫌弃的表情过于明显,奶嬷嬷忍不住偷偷拍了拍她。
乌拉那拉敏柔反应过来:
“妹妹别介意,姐姐身体不适,心里正烦躁着,说话不太注意,姐姐不是有心的。”
宜修摇摇头:“我知道姐姐是无心的,只是,妹妹实在担心你。”
乌拉那拉敏柔无奈道:“我真的吃不下,米面之类的东西吃了会立刻吐出来。”
宜修想了想道:“要不做我些甜点乳糕,姐姐尝尝看能不能吃下?”
“好,那就麻烦妹妹了。”
“不麻烦。”
宜修将开胃的甜点方子教给了青墨,让青墨自己动手做。
“姐姐,请。”
宜修从青墨的食盒里取出糕点,亲自捧到乌拉那拉敏柔面前。
乌拉那拉敏柔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小口小口吃下去,发现没有那种反胃难受的感觉了。
“真的有用!”
乌拉那拉敏柔惊喜,将一整盘糕点都吃光了。
“这几天我都快饿死了,终于能吃顿饱的。”
宜修将盘子放下,看着青墨夸赞道:
“也是青墨的手艺足够好,她既学会了,姐姐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做。”
乌拉那拉敏柔点着青墨道:“以后做的份量大一些,你看都被我吃光了,侧福晋都没得吃。”
宜修笑道:“姐姐喜欢就好,妹妹现在更喜欢酸咸的。”
乌拉那拉敏柔一顿,她看着宜修的肚子道:“难道妹妹也……”
宜修笑着摇头:“姐姐误会了。”
且不说她身体如何,自从弘晖出生后,王爷再也没在东院过夜,她怎么可能怀得上呢。
宜修:“上次妹妹去前院书房找王爷,看见王爷书房挂着一幅酸笋鸡汤面的挂画,想着王爷喜欢,便钻研了许久,倒是自己也喜欢上那口味了。”
“挂画?”
乌拉那拉敏柔想起那副元宵图,
“之前我看到的是汤圆图,于是做了许多甜点给王爷吃,王爷很是喜欢,没想到我现在换口味了,王爷也跟着换口味,可见咱们是心有灵犀呀。”
乌拉那拉敏柔满脸甜蜜的笑意。
“是啊。”
宜修跟着笑了,
“府中谁不知王爷与姐姐鹣鲽情深,自从姐姐怀孕后,王爷就一直宿在前院,连齐格格那儿也不去了。”
乌拉那拉敏柔斜眼看着宜修,以为她吃醋,便安慰道:
“你不用担心,以后姐姐会跟王爷说,绝不会让你日日独守空房。”
“姐姐说笑了,妹妹不在意这些。”
乌拉那拉敏柔扇着团扇,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
“王爷在前院就没找丫鬟伺候?
宜修:“听苏总管说,王爷前院的住处,除了他和乌兰嬷嬷,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
听宜修这么一说,乌拉那拉敏柔突然特别好奇,她摸了摸肚子,自信胤禛对她的宽容,
“走,咱们去看看。”
“啊?”
奶嬷嬷道:“福晋,您身子不是不舒服吗?前院那么远,咱们还是不去了吧?”
乌拉那拉敏柔一抬下巴:“吃饱就不难受了。”
宜修劝道:“这个时间正是王爷跟各位先生处理公事的时候,咱们会不会打扰到王爷?”
乌拉那拉敏柔:“没事,王爷的住所又不是书房,挨着后院呢,我是福晋,难道还看不得吗?
王爷半年不在后院过夜,我不信前院连一个伺候的奴婢都没有,别我生下孩子后,府里突然多一个盛宠的妾室出来。”
宜修一点都不想看王爷在她面前纵容嫡姐,撒娇恩爱的场面,便找借口教青墨做孕妇膳食去了。
“姐姐,我和青墨做好点心在正院等你和王爷回来。”
“嗯,去吧。”
乌拉那拉敏柔对宜修的识趣很满意,她在奶嬷嬷的搀扶下,慢悠悠往前院去……
“福晋,王爷吩咐过不能让人进来。”
乌兰站在寝院门口福身道。
“我又不是外人,照看王爷起居是我这个福晋的本分,你拦着我做什么?
难不成……里面有哪位妹妹在?若是这样,那就更要见一见了,我又不是那不容人的,还能吃了她不成?”
乌拉那拉敏柔说着话直接往里走,乌兰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大意触碰,只好退到一边。
“福晋,这里只有奴才在,并没有其他人……”
见乌拉那拉敏柔脚下不停,乌兰只好快步走到院门外,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去向王爷禀报。
乌拉那拉敏柔一进门,就感受到一阵清爽的凉意。
门口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花朵,正是她曾经在胤禛书房看过的那盆蓝色醉玲珑。
她环顾四周。
满目都是蓝金色纱帘,在冰盆轮扇的吹拂下,正轻飘飘地晃动着,配合花窗照进来的阳光,波光粼粼,让人仿佛置身于大海之上。
冰凉清香的环境,让乌拉那拉敏柔浮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她走进胤禛卧室里间仔细打量,并没有看到女子存在的痕迹。
不经意间抬头。
居然是王爷为她画的画像。
奶嬷嬷奉承道:“王爷当真是爱极了福晋,哪怕在前院过夜,也要日日看着福晋的画像。”
乌拉那拉敏柔闻言不由露出一个温柔甜蜜的笑容。
王爷对她真的是……
乌拉那拉敏柔开心地欣赏着画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会向瑶台月下逢……会向瑶台月下逢……”
她仔细打量着画中人的装束,肚子突然抽痛起来。
她身子微微摇晃站立不稳,奶嬷嬷赶紧扶住她,着急地问道:
“福晋,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乌拉那拉敏柔不敢置信地摇头。
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整个人仿佛喘不过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神色惊恐。
“王爷知道了!王爷什么时候知道的?王爷……王爷……嬷嬷我好痛!肚子好痛!”
守在门口的乌兰帮奶嬷嬷将乌拉那拉敏柔扶到床上。
“你在这陪着福晋,我去喊府医。”
乌兰快速出了院子。
胤禛一进院门,就听到乌拉那拉敏柔的痛呼声。
床上,乌拉那拉敏柔握着奶嬷嬷的手臂,恐惧万分:
“嬷嬷嬷嬷,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好痛啊!好痛——”
胤禛进来一看,地上床上都是血。
奶嬷嬷大喊道:“王爷!快喊稳婆!福晋要生了!”
苏培盛立刻道:“王爷,奴才这就去。”
他一溜烟跑出去。
幸好稳婆已经提前三个月请到正院住着了。
“快!收拾接生的东西随我走!”
宜修询问道:“苏总管,这?”
苏培盛拱手道:“回侧福晋,福晋要生了。”
“啊?姐姐的胎才七个多月,怎么就要生了?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稳婆已经收拾妥当,苏培盛来不及多说,就将人带走了。
“侧福晋恕罪,奴才告退。”
宜修看着三人狂奔离开,心下疑惑,她给姐姐下的药,胎儿至少能挨到八个月,怎么会这么快就发动?
她跟身边的剪秋交代了几句,也匆匆往前院去……
产房内。
乌拉那拉敏柔看到胤禛,有好多话想说,奈何肚子太痛,开口便是痛呼声。
她盯着胤禛直流泪。
进来的稳婆道催促道:
“王爷,请您先出去。”
胤禛深深看了乌拉那拉敏柔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