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夜色阑珊,却无人睡眠。
御药房有将近三分之一的药柜都空了,药医们束手无策,只盼着萧大人能想想办法。
曹珍更是无奈,看着那些被搁置的药方,忧心忡忡。
回廊外,又有小太监高声抱怨:“你们御药房怎么连一副药都抓不利索,主子还等着用呢。”
曹珍皱眉,忙放下手中的事务,走到门口看向那些满脸怨气的小太监们。
正巧,余元青也从外面回来了。
曹珍急忙忙找他说话,见他神色郁郁,心里更凉:“皇后娘娘怎么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快连一副药方都凑不齐了。”
余元青叹一口气道:“内务府的银子迟迟批不下来,外头的采办也不回来,皇后娘娘也没法子,难道让主子们自己贴补银子来看病么?将就将就吧。”
“怎么将就?这都一个多月了,咱们是太医院,不是御膳房,什么菜叶子都能对付。”
曹珍急得直头疼,一脸苦相。
余元青转身看他:“抱歉,我还要再去一趟凤禧宫。”
他没闲工夫听他诉苦,眼下人人都不好过。
都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还要见他,必定有要事相商。
殿内,灯火通明,公孙玉穿着一身华服,面前是最上等的瓷器茶具,还有几样精致点心。
余元青看着这阵势,微微一愣,脚步瞬间慢了下来。
公孙玉请他坐下来,让宫婢给他斟茶。
余元青微微蹙眉,只道:“娘娘,微臣不敢……”
公孙玉淡淡开口:“这里是本宫的地方,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余大人请坐吧。”
这一声“余大人”,让余元青倍感压力。
公孙玉妄图用一杯清茶“收买”人心,余元青听完,整个身子凉了大半,一股寒意从脚底涌起,继而蔓延开来。
他凝眸不语,神情纠结。
公孙玉哭得梨花带雨,脸颊悬挂的泪珠被明亮的烛光照得盈盈发亮。
凭她这副样子,足以让天下人心软。然而,余元青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他无法怜惜除沈凤舒之外的任何女子。
“娘娘,您这是要臣去死啊。不止臣一个人要死,还要连累满门抄斩,万劫不复!”
公孙玉恳切道:“若有别的法子,本宫也不会来求你,等宁王攻入皇宫,那就什么都晚了。”
“娘娘,如果您非要臣这么做,那不如现在就处死臣吧。”
余元青如铁板一块,当即跪地求死。
公孙玉收起眼泪,垂眸看他,忽而说了一句话:“你可以不为了本宫这么做,但你可以为了沈凤舒而做,不是吗?”
余元青沉默以对,久久无语。
…
春风暖暖,吹得处处一派生机盎然。
近来,城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些许谣言,说是宁王要猛攻宫城,一举拿下金銮宝殿,人心惶惶不安,谁也不敢轻易出门走动,路边的商铺店家也是关门的关门,歇业的歇业,路上人烟稀少,冷冷清清。
谣言越传越烈,连宁王府的下人们都开始有点相信了。
今儿一早,海棠犹犹豫豫地问沈凤舒:“主子,咱们府上要不要屯一些蔬菜瓜果,免得回头……”
沈凤舒透过镜子看她的脸,微微摇头:“你素来是个沉稳的人儿,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奴婢有点担心。”
“别担心,王爷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
周汉宁现在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会给周汉景一个痛快。
他答应过她的,要让他生不如死。
海棠瞥了一眼主子的神情,她嘴角含笑,眼神温和,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然而,她嘴角的笑容,凉丝丝的。
沈凤舒沉下心来,打理王府的大事小情,她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日日夜夜惦记着如何扭断周汉景那颗狗头。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今儿居然有一位“稀客”登门拜访。
海棠乍听“余元青”这个名字,也是微微一愣。
她知道此人是宫中的太医。
余元青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才敢来宁王府这一趟。
他甚至还请了萧阿公从中帮忙,请他“送”自己入王府,以免被宁王责备惩罚,早早丢了小命。
沈凤舒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大大方方地请他进来了。
余元青仍是穿着那身绿琉璃色的官服,俊朗挺拔,剑眉朗目,看着与一年前的样子,并无不同,唯独他的身上少了一抹鲜活的气息。
那个意气风发的副院使大人,早已经变得死气沉沉。
也许是岁月的蹉跎,有也许是他的心魔。
余元青低着头进来,萧阿公很识趣地没有一起进来,推说要去给太妃娘娘请安。
沈凤舒端坐红木靠椅,默默地看着余元青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动作缓慢且认真。
他似乎很紧张,生怕做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为了迎接他一个人,沈凤舒把院子里的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只留了海棠一个。
当然,她也没弄得神神秘秘,以免惹人怀疑。
“许久不见了,余大人。”
沈凤舒淡淡开口,语气不轻不重,温和又透着几分疏离。
余元青不敢抬头看她的脸,站在原地,目视脚下:“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别客气了,起来说话吧。”
沈凤舒吩咐海棠给他看座,又缓缓道:“大人在宫中事务繁忙,今儿特意来宁王府,可有要事?”
“我是来赎罪的。”
余元青直截了当,字正腔圆。
沈凤舒轻轻一笑:“这话我听不懂了。”
余元青撩起长袍,双膝跪地,郑重其事道:“昔日王妃受难,我未曾出手相救,反而还助纣为虐!我有罪,我愧对王妃娘娘当初的信任,我愧对韩家……”
沈凤舒听了这话,连连摇头。
“你别这么说,我自愿进宫查明真相,早就料到了会有什么凶险,你帮我是善举,不帮也无所谓对错。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斤斤计较。至于韩家……韩家从来与你没有关系。”
她的语气渐渐清冷:“你既不是韩家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谈不上的交情就不算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