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的火渐渐微弱,秋月加了两块炭,轻轻的吹了几下,等到火舌舔到新加的木炭身上,才停了下来。
随着她的吹气,飘起一股子灰。
“不知还有没有赈灾粮发。”张老娘抱着元宝愁道。她一家五口住了几天,那几斤米早就吃完了。
“不一定有,”杨树道,“衙门天天有人去守着,门都不开,整个县衙静悄悄的。”
“真的造孽,这个狗官只顾着自己吃饱穿暖,不管老百姓死活。”张老娘抹着泪道。
杨树也很担忧,城里的人已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县衙再袖手旁观,怕是会有大乱。
现在他们只烧人柴,到了要吃人肉的时候……,杨树打了个哆嗦,强迫自己止住念头。
或许,真的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此时的县衙内,邓予初正和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兵服的男子据理力争:“若把米粮炭火分给那些布衣庶民,那衙门的三班衙役还有你军营里的兵丁吃什么?烧什么?你以为粮库里的粮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男子冷笑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城百姓冻饿致死?你这个父母官就是这么当的?”
邓予初怒道:“你以为我想?这天灾是我能左右的吗?外头的东西运不进来我有什么办法?”
“你为何不向城中大户征粮?”
“我……”邓予初立时气短,他做县令的这两年,一直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也努力与城中大户打好关系,轻易不敢得罪,只等今年任满另寻好去处了。
“先前已经征集过一回,发了一次赈灾粮了。”
“那些大户家里的存粮粮,够他们吃十辈子也吃不完的,给个三瓜两枣的,就叫捐过了,大人真会替他们着想。”那男子讥讽道。
“你……”邓予初气的跳脚,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
“二位大人消消气,学生有一计策,不知二位大人可愿一听。”
两人的目光直直向他看来,异口同声的道:“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那师爷道:“大人可以征徭役,让民夫去开路挖道啊。”
他话音刚落,那兵服男子顿时暴跳如雷,道:“好你个黑心贼子,此时征集徭役,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师爷忙道:“王巡检息怒,且听我道来。”
王巡检冷哼道:“你说,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的刀口可不认人。”
师爷直冒冷汗,道:“大人可让每家出一壮年男丁前去开路,可每天给米粮炭火当酬劳。
那些民夫家里有粮有炭取暖,自会卖力干活。到时候路通了,外头的货物也可运进城,到时粮绝也不怕了。”
“嘿”邓予初击掌道:“此计甚好。但怕是没那么多米粮木炭啊。”
师爷笑道:“大人要去清雪通路,此举乃是为了城中的黎民百姓,城中大户为了感念大人厚德,肯定会慷慨解囊,为清路民丁捐粮捐炭的。”
“好,好,”邓予以初连连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王巡检一脸意外的看着那师爷,道:“真是歹竹出好笋哈。”
邓予初:算了我不跟傻子计较。
师爷:歹竹出好笋不是这么用的吧?但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说出口是万万不敢的。
整个县城弥漫着一股死气,秋月他们在家也不敢高声,元宝啼哭秋兰瞬间把奶头塞进他嘴里。
下午末时,死寂的城里忽然响起一阵高亢尖厉的铜锣声。
还有人高喊着各家壮年男丁到衙门口集合。
众人心头一惊,“是衙门的人。”在门口守着的吴成说道。
“到衙门口做什么?难道县太爷要发赈灾粮了?”张老娘喜道。
“我看未必,”杨树道:“走看看去。”
到了县衙门口,早已站满了黑压压一群人。大家都在猜县老爷是什么意思。
直到申时,也没个人出来,众人被冻得瑟瑟发抖。
又过了两刻钟,县衙大门终于开了。
前头正中两个,一个是本县县官邓予初,一个身穿甲胄腰跨大刀,杨树猜应该是守城王巡检。
两列士兵鱼贯而出,将人群分为两边。
等士兵站定,王巡检道:“现今大雪封城,官道不通。今每家每户征集一民夫壮丁前去疏通官道。”
众人哗然,有胆大者道:“大人,现如今的天气,我们出去就是个死……”王巡检冷眼看去,那人早噤了声,缩着脖子退到人群后面去了。
王巡检怒喝道:“我话未说完,急什么?”他一双鹰目扫过人群,道:“官府会给你们每人每天发放粮食半斤木炭两斤。”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顿时翁鸣四起,压都压不下去。
“真的每日有粮半斤炭一斤吗?”有人大声喊道。
“没错。”
“我愿去。”
“我也愿意。”每个人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王巡检喊道:“不要挤,全部都到右边排队,去书吏那里报名画押。”
杨树等人也高兴道:“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最后杨树吴成赵三张大宝都报了名,领回两斤米四斤炭。张大宝简直高兴坏了,最近吃喝都是秋月家的,他心中实在不安。
现在有些收入,他终于放心了些。
“大人,我们去挖路了,这米炭怎么领啊?”有人喊道。
邓予初道:“可让家人代领。”
这下众人的心彻底放下了。
杨树几人兴高采烈的回到家,秋月也被他们的喜悦感染,不由笑道:“真的发赈灾粮了?”
杨树把东西拿出来,道:“发了,每人每日粮半斤炭一斤?”
大家听闻都高兴起来,张老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道:“看来县官真是青天大老爷,是我误会他了。”
张大宝笑道:“娘,他可不是青天大老爷,我们得去服徭役呢。”
“什么?”众人一惊,张老娘惊声道:“什么徭役?”
杨树把事情简单说了,道:“这也不怕,就是挖些雪,把路清出来。我们都报名画押了”
“大宝你呢?”张老娘问道。
“我也画了押…”张大宝话音未落,张老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