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宜城,天近暮色。
会轩茶楼里,苏晚正急得团团转,瞧着今日表演评弹的人手出了事,一会儿如何才好。
暑假正是人多的时候,有些人专门慕名而来听评弹。
阮宜棠刚下楼便被她小声叫住,“棠棠你今天要不晚些回去,小栀手受伤了,你要不顶一下场。”
她站在楼梯下蓦然回头,茶客望了过去,顿时一楼内窃窃私语起来。
阮宜棠着了一身黛青色绣着文竹的苏绣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肤色白皙,明眸善睐,五官温婉可人。
苏晚以为她不会答应,因为她向来一天只有一场专场。
“苏姨等我准备下。”她说完转身便向后庭而去。
苏晚才松口气连忙叫人招待茶客上茶,一边去看看四周情况。
到了表演评弹的时间,众人才发现台上的人不是魏栀,是另外的人。
茶客的座位都落在最中间位置,脚下四周流水潺潺,引用的是附近山上的泉水。
茶香弥漫,流水潺潺,再加上恰到好处的光线,不由得引人沉醉。
阮宜棠怀抱琵琶坐在台上,起来向众人行了一礼,“今天由我来给大家弹奏,请大家见谅。”
众人一听也没多大意见,只是觉得赚了,其中很多人都没赶得上她的专场。
耳边瞬时响起婉转的唱词:
青砖伴瓦漆,
白马踏新泥,
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苏晚看着台上的阮宜棠默默地走到今天,总算长大了。
女孩怀抱琵琶,戴着面纱,一双杏眸流转,淡而悠长,细眉生动,宛若一幅宁静的山水画。
十年前曾经也有一个女子如同这样,是阮宜棠祖母阮卿词,也是她一手创立了宜城的第一座评弹小馆。
后来阮卿词一生未嫁,收养了阮宜棠这个孙女,十年后病逝,阮宜棠便被宜城温家老太太收养在膝下。
会轩茶楼也是靠着温家撑到了今日度过了危机。
二十二岁这一年,阮宜棠一手评弹名动大江南北,许多人慕名而来,都会尊称一声“阮先生。”
——
弹奏完毕,她抱着琵琶去了后庭室内,找了窗户边坐着。
窗外涓涓溪水,杏花落在溪水上打个转,慢悠悠而去。
七月旅游旺季,所以茶楼四周小吃生意都好了一些,此刻人间烟火气息正浓。
苏晚推门而入,用茶盘端了一杯红枣蜂蜜茶放在她面前。
苏晚缓缓说道:“今天辛苦我们棠棠了,幸亏你没走,我去哪里找人,来喝些这个润润喉咙。”
阮宜棠正擦拭着琵琶琴弦,弯唇一笑抿了一小口,“苏姨手艺又上了一层楼。”
“你这丫头又取笑我了,不过有人想见见你。”苏姨叹口气有些为难,“我看那先生很喜欢评弹。”
阮宜棠不为所动,将琵琶翻了过来继续擦拭,脸色冷了半分,“苏姨我的规矩你该知道的。”
苏姨也没再说话便走了出去关好门。
苏晚每次知道她演奏完时擦琵琶之时,久了有许多茶客知道她在这里都想见见。
室内她正擦拭,窗边一朵粉白色的杏花落在琵琶琴弦上,琴音似涓涓流水响了一下。
她神色微顿,白皙的长指摸到琵琶木材上一个凹凸不平的字体。
窗下流水的散影折射在窗框上,她一字一笔摸了上去,那是一个“陆”字。
—
二楼茶室,山水画屏风前,茶桌旁对坐着两个人。
祁之辞耷拉着脸,喝了一口茶,有些无聊坐在那里。
他便向对面发牢骚道:“你说那位小姐会赏我的脸不,看样子应该是个美人。”
窗外若明若暗的光线落在那道清隽修长的背影上,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杯正喝茶。
祁之辞看他不理自己,索性放大声音,“要不赌一下她来不来。”
淡薄的茶汽中一双墨眸才抬起,五官温雅立体,眉眼冷淡精致,气质如同一座笼罩着薄雾不见面目的青山。
陆珩礼扫了扫窗外,情绪淡淡,“她看不上你。”
瞬间祁之辞面色红了半分,“哼,我有那么差。”
两人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
陆珩礼端茶的手微动,顿时茶水倒在桌上,将袖口染上了半分水色。
这一切被祁之辞看在眼里,当看到门口的人,脸色不好,“人呢苏老板。”
苏晚笑了笑,扬扬手,便有人送了两杯毛尖进来。
苏晚这才说道:“宜棠有事,所以来不了。”
祁之辞以为自己钱给少了,“要不我多加点钱。”
苏晚神情变得阴沉,“两位这茶喝完了就离开,我们这里做正经生意。”
她离开后,祁之辞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摸摸自己鼻尖,“这姑娘看台上温温柔柔的,性子倒清冷不少。”
陆珩礼才扫了他一眼,扔掉手中擦完的白纸,他觉得脊背发凉。
不对啊,今天天气没这么凉。
—
阮宜棠将车停到温家老宅门口,她抱着琵琶下了车锁好车。
转眼就看到门口白墙边一墙的月季花正迎风招展,许多花落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上。
刚下过雨,落在地上的花沾着雨珠,她蹲下身捡起一朵花,才发现这辆车不是宜城的车牌号,倒像是帝都的。
吴叔正从门口出来,连忙叫道:“宜棠小姐快点进来,老太太一直等你呢。”
她才抱着琵琶走了进去,绕过一条小径,景色愈发清幽。
再穿过两个长廊,长廊边假山倒映水中,碧波荡漾,花香弥漫。
五六分钟以后才来个一个拱门前,拱门口的白墙黑瓦上爬着一墙红色的月季花,枝头与绿叶缠绕着名为“静园”的木牌子。
穿过拱门才到主院门口,院子里摆满了老太太生辰的贺礼,古董书画不计其数。
只有一卷经书引起她注意,风吹动经书那字体强劲内敛,钟灵毓秀,久浸书墨。
她一进客厅神情一怔,老太太右手座位上坐着一人。
这一瞬间格外漫长,客厅内愉快的气氛突然停滞。
此刻一双墨眸也看了过来,她不知怎么开口,记忆里的人出现这般突然。
老太太连忙向她招手,笑眯眯拉着她的手,“不认识啦,小时候你可叫他礼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