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脚婆被带走前,似乎想张开被堵着的嘴,伸出僵硬的手指着夜弃说些什么。
夜弃哪能如她的愿。
他好不容易从地狱爬出来,找到了一个暂且愿意接纳他的家,哪能就这样被该死的坡脚婆毁掉。
容悠啊!那可是容悠!
他能不知道容家的幼女,道门老天师的关门弟子容悠是何人吗?
既然道门的神算都说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之人!
夜弃装作腿脚无力的样子,朝前方摔去。
即将摔倒在地的过程中,他惊呼出声,成功吸引在场大部分人的眼球。
其中包括了容悠。
容悠伸手拉住少年纤细冰凉的手腕,将人顺利拉回来。
官兵见人没事,继续拖拽着坡脚婆往大理寺赶。
容悠皱眉,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夜弃,问了一句:“没事吧。”
夜弃很想说有事,想要姐姐背着他走一段路,让他恢复恢复体力。
可他转念一想,容悠是个姑娘,而他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当人姑娘的面装多了柔弱,或许会起到反效果。
拿捏不准容悠态度的夜弃,果断摇了摇头,慢慢开口道:“我能走的,就是四肢还有些疼。”
容悠理解的点头:“坡脚婆掌握了你的八字,又常年跟你待在一起,因此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用小人纸操控你,轻而易举将你杀死。”
“不过没关系了,染上血的小人纸只能用一次,一段时间无用后,这纸也就只是废纸了。”
夜弃似乎从容悠说的话里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
他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小声道:“那她可以把我的八字放在新的小人纸上,重新诅咒我吗?”
容悠抬眼,不解反问:“此言何意?”
少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伤痕,神似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猫:“每当我不听话的时候,她就会用指甲戳纸人,我的身上就会感到无比的疼,疼到睡不着觉。”
这种痛苦是深入骨髓的痛,来自精神层面的折磨,不会伤害到他的肌肤。
也就是说,旁人压根无法理解夜弃这些年来受到的非人折磨。
就像他的外表一样,看似给人一种光鲜亮丽的感觉。
实际上,他的皮囊里流动着的早已不是滚烫鲜红的血液,而是散发着腥臭味道的黑色淤泥。
夜弃好像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彻底没救了。
但他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去。
因为比起死在无人在意的臭水沟里,他更愿意穿着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是夜弃曾经的梦想。
现在,他想尝试抓住容悠这根救命稻草,再挣扎看看,能否苟延残喘下去。
直到……
直到他找到亲生父母,亲自杀了他们为止。
容悠没想过看似温顺的少年,背地里居然一次又一次跟坡脚婆唱反调。
难怪他会追问有关小人纸的事情。
原来是害怕坡脚婆再次对他下毒手。
“别怕,你脚下踩着的地方具有龙脉,这里是距离天子最近的地盘,就算坡脚婆再能拿出一张小人纸,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也不能将你咒杀。”
容悠将用过的银针随手抛在空中,用燃烧着的黄符消过毒后,方才把东西重新塞回袖口处。
接着,她又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一个平安扣,那是她从老天师房里薅走的小法器。
由老天师亲自开过光,道门缺钱时候才会以一千银两一个售卖出去的平安扣。
“带上吧,愿你以后再无忧愁。”
说完,容悠把捆着红绳的平安扣递给了面前的少年。
夜弃接过带有温度的平安扣,神情满是困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话虽这样问,但他老老实实的戴上了容悠给的平安扣。
夜弃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的少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入戏入的太深,没了以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冷血感。
闻言容悠看向身旁站在那儿,满脸期待答复的少年郎。
“或许,我家里只有懂事的哥哥,没有懂事且需要我的弟弟?”
在容悠的记忆里,从小体弱多病的她是家中人人护在手心的宝贝。
大哥为了她专门去学武。
母亲为了她,断了京城好友之间的往来,一心一意呵护着她成长。
老父亲也渐渐减少了酒局,下了朝基本就守在家里,随时准备命人去请太医院的太医。
待到她学成归来,想要回报家里的人,却发现家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需要她的帮忙。
导致容悠也就只能帮助一些刚认识的京师好友,例如严酒、乔淑、左书然。
所以当她看到想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的少年,下意识伸出手,搀扶了对方一把。
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
夜弃看向地面水坑中的倒影,嘴角略微上扬了些。
还好容悠不是看上了他的皮囊。
这一点,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
空手回去,带人而归的容悠再次惊动了众人。
男家丁惊恐看向容悠身边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心中忍不住嘀咕道:“小姐这是要背着宣王养面首?”
与男家丁脏脏的思想不同,丫鬟们的想法就很简单了。
自家小姐人美心善,随手救了从江湖术士手里救了个富人家的小孩怎么了?
眼里冒着慈母光辉的丫鬟,信誓旦旦对容悠做出承诺:一定还小姐一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小少爷。
容悠见夜弃没有反对的意思,率先一步朝着大堂走去。
殊不知,没有依照约定藏在房里,反倒是躲在大门角落的舟,眼睁睁看着堂姐带回来一个妖艳少年后,气的嘴角都歪了。
堂姐说好的帮他打回童养媳的呢!
怎么一转头的功夫,就从外边带回来了一个少年!
气的满脸通红的容舟,小心翼翼走在角落,跟到了夜弃暂时在容府落脚的客房。
随着热水桶跟洗浴工具进进出出,躲在外头实在憋不住的容舟,决定大胆出击,狠狠质问一番少年跟他堂姐是什么关系。
为了壮胆,容舟甚至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握在手里。
趁着丫鬟不在,他一个闪身跑进了屋里,迎面撞在了夜弃的身上。
夜弃反应很快,反手把容舟压制在桌上,语气轻佻:“你又是谁?”
“我是容舟!这是我堂姐家!你是谁啊!弄疼我了!”
闻言夜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将怀中容貌清秀,略显可爱的小团子放在木桶边,低声笑道:“我呀,是你父母给你找来的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