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搅着寒意往身上钻。
慧娘不知如何是好,久久不言。
卫守忠敦厚老实,却有主意。他出声道。
“阿郎眼下这般,谁家好姑娘愿意嫁?除非咱们愿意多出聘礼钱。可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何负担得起。”
“相比较之下,一两银子咱们咬咬牙还是出的起的。”
慧娘紧紧蹙眉:“可咱们身上的银子是要留着给阿郎治病的。成家的事还能再缓缓,可看病的等不得。”
她甚至整宿整宿都担心钱远远不够。
卫守忠安抚妻子。
“如今分家分到了田地,等春种过后,田里的事料理妥善好,我就去县里码头搬货,我没什么本事,可也有一身力气。西边那头听说又招矿工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慧娘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成,那矿山把人当牲口使,去年又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
“你要是出事了,让我和阿郎怎么办?”
“你先听我说,这不是还没去么。”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拿命赌。
卫守忠:“上回叔公他们也说了,要是咱们手头紧,也是愿意借些银子的。”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就急着今儿就定下来。总得先看看那些姑娘好不好,肯不肯踏实过日子。”
这几句话让慧娘得了些宽慰,心绪也稍稍平复。
“我是觉得咱们向牙婆买更为稳妥。不说别人,就晚娘那个嫂子,她娘家上门打秋风还少吗?想找个明事理的亲家,也难。”
那些姑娘就不同了。
她们被家里人卖了,是彻底断了联系的。
说到这里,卫守忠沉沉叹了口气。
“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先前咱们灶屋漏水,屋檐的瓦片也跟着掉落好几块。”
砸落在地,摔成好几段。
他们清扫后,转头扔到了墙角。
卫守忠语气沉重:“可阿郎趁着咱们不注意竟然捡了去。”
“我亲眼瞧见他比划了两下,就往脖子上割。”
瓦片尖端锋利,要不是他及时阻止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卫守忠怕啊!
他把瓦片换成了光滑的石头。
偏偏魏昭垂着眼皮,无喜无悲,黑眸里头蕴藏不了半点生机。好似他割破了喉咙鲜血喷溅,也就那么一回事。
甚至……瓦片被夺走后,魏昭情绪都淡淡的。
他并不执着。
对什么都不上心,包括生死。
可就是这样,卫守忠愣是愈发心慌,恐惧跟着往上窜,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只能颤着嗓音。
【“阿郎,你不可以。”】
可老父亲又操碎了心,见魏昭对石头嫌弃,只好把瓦片锋利地儿磨平,一并让魏昭拿着玩。
不过魏昭并不满意,因为石头和瓦片也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
慧娘面色煞白,光是听卫守忠说这些,她都心有余悸。
卫守忠闭了闭眼:“慧娘,咱们老了,能陪他几年?没法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
屋内。
虞听晚真的被气到了!毕竟她真的穷!
可小姑娘不理解,卫慎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他都要把爹娘给拖垮了!
虞听晚绷着小脸,拉开和他的距离:“你很冒昧。”
魏昭恹恹。
一时无话,屋内寂静。
慧娘回来后眼圈微红,格外心不在焉。
而卫守忠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就领了一群人进来。
领头的是个精明妇人,一进院眼珠子就四处打量。她身后跟着群畏畏缩缩的姑娘,个个面黄肌瘦,身上沾着脏污。
虞听晚正疑惑着,就见慧娘走到卫慎跟前。
“阿郎放心,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媳妇。”
慧娘温声和魏昭道:“可媳妇是和你过日子,娘挑的就怕回头你相不中,阿郎要出去看看吗?”
见魏昭心不说话,慧娘都习惯了。
她只好轻声细语和他商量。
“那阿郎同阿娘说说,你喜欢怎么样的姑娘?”
虞听晚很想说。
她知道。
卫慎喜欢白的!
但她忍住了。
眼前不合时宜浮现了些画面,小姑娘有些不自在。
这类话魏昭也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顺国公生前就说过。
【“归之,你立业了,该成家了。”】
顺国公夫人也说过。
【“这上京里头阿娘最中意永安郡主,她对你也有意,你是怎么想的?”】
【“要是你有心,阿娘就把事给你办成了。你若是无意,阿娘便再挑挑。”】
当今圣上在一次晚宴上,更是放话,满上京的名门闺秀,任由他挑。
魏昭却一心扑在军营。
如今他倒是没念着军营了。
待慧娘出去,虞听晚若有所思。
她能理解,就卫慎那张嘴,别说慧娘,连她都担心卫慎讨不到媳妇。
小姑娘看向魏昭,格外困惑。
“这种大喜事,你怎么都不上心?”
魏昭:…
他又不是卫慎。
与他何干?
夫妻两人是在外头招待人的。慧娘搬了凳子出去,给他们每人倒了热水。
卫守忠则坐在了魏昭门口,能听院子里说话,也能关注屋里的人。
那妇人穿的体面,眉宇间透着烦闷。她喝了口热水,冻僵的身体也得到些许舒缓。
她眼里裹着层疲惫,做这行当最是巧舌如簧,对慧娘出声。
“我姓陈,身边的人都唤我一声陈婆。听卫兄弟说家里想看看姑娘,我就领着人来了。”
“妹子放心,她们都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要不是出了事我手头紧,又碰上这鬼天气,是断不可能急着卖的。这些姑娘养养送去南边,别说一两,便是十两都有人愿意买。也算你捡着便宜了。”
“我是爽快人,只要妹子给足了钱,姑娘我就留下,卖身契一并给了你。”
说完,她朝身后的姑娘厉声道:“还不上前给妹子瞧瞧!”
这一路过来,姑娘们最是畏惧陈婆。一听这话,连忙哆哆嗦嗦上前。
慧娘看在眼里,心有不忍。
“不必害怕,这种事终究要你情我愿,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她让几人重新坐下。
“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
“我家就这个条件,你们也能看出来。做爹娘的总归有私心,我家阿郎身子不好,我就想找个脾气好的,能照顾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