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好奇的问他,“怎么你出个任务还带个伴手礼回来?”
“伴手礼”本人不是特别服气,他挣脱黎妄的控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烦躁和无语,“倒霉,真倒霉。”
可等他抬头看清了秦殊的脸,一下子愣了,脸上的不耐烦也逐渐变成惊艳。
下午那一撞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只一心护着自己怀里的东西,压根没看过秦殊的脸,而此时他怔怔的,喃喃道,“美人……”
远远看着,那名青年身形修长,一头利落的短发还有些微微蓬松,发丝有些乱了,身上穿着一件素净的白绸衬衣,手上却带着一双黑色皮手套,略微宽松的马裤被长靴扎紧,此时靠着古树,小腿崩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的短款冲锋衣,眸光清凌凌的,五官看上去非常出色,大概美中不足的就是他脸色微微泛白,看上去营养不良一样。
黎妄闻声,侧头不满的踢了他一脚,眼里的嫌弃怎么都挡不住。
秦殊刚想开口问这位“伴手礼”的情况,就发现古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一只翠绿的蜘蛛从树叶间探出头来,吊着一根丝往下坠,在即将落到秦殊肩上的时候,他嫌弃的一把推开,扒拉到地上。
“伴手礼”突然很惊恐的样子,他虚虚的伸出手,一声“不要”还卡在喉咙里没出来就见秦殊一脚踩了上去。
绿色的不明液体和一些尸体碎屑粘在他的马靴底部,秦殊厌恶的抬脚在另一块石头上磨了磨鞋底,然后突然听到对面的“伴手礼”冲着他痛苦大喊,
“不要!”
“我的朱朱!”
…………
“它到最后都还在叫我的名字!你说!你怎么赔我!”薛玟钺越说越激动,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看起来委屈极了。
秦殊一脸的莫名其妙,“那你想怎样?”
“我要你……”薛玟钺话说到一半,像是忽然卡壳了一般,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张桐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恢复了正常。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殊和黎妄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恐怕是这周围的环境和灾厄气场发生变化,影响了薛玟钺的异能。
张桐整个人特别茫然,操控异能突然被打断导致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僵坐在地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
他惊愕的看着他俩,操纵不了身体的感觉着实让人害怕的紧,秦殊见状便好心的开口安慰他一句,“别着急,你睡一觉就好了。”
可现在这样,他怎么睡的过去啊!
张桐大着舌头,费劲的开口,“我,额,额这鼠……”
秦殊听的一脸好笑,干脆过去从脖颈上给了他一下,帮他进入梦乡。
黎妄看着人事不省的张桐,此时也算是真正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墙壁上忽明忽暗的灯终于不堪重负的罢工,整个平台上只有楼下渗上来一点点微光。
二楼紧闭的大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个缝隙,里面应该是灯火通明,那一抹暖黄的灯光斜斜的落到秦殊身上。
黎妄站在阴影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抹光线下的人,周围安静的针落可闻,他仔细听了听,才发觉秦殊的呼吸也是浅浅的,几乎没有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薛玟钺当年跟咱们回去后老实了一段时间,在灾厄事变后他逃出了逐鹿,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组织当首领,这些年我也懒得理他,一直没怎么在意过。”
黎妄死死的盯着秦殊面上的表情,只见他眉梢一挑,轻轻的嗯了一声。
二楼的大门缝隙又开了一点,将秦殊整个人笼了进去,仿佛这个人下一秒就要溶解在这种暖黄的光线中。
黎妄呼吸一滞,他上前两步,一下捏住秦殊没受伤的内个手腕,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瞳,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咬牙切齿的开口,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反应过来你欠我什么吗?”
秦殊的记忆力确实不怎么好了,他自己也知道,当初百日刑下受到的损伤远比他早先自己预料的重,最突出的一个是他的身体情况,另一个就是他的记忆力。
也不知道当初桃花源悄咪咪的下了什么黑手,反正现在的秦殊天天忘东西,以前的很多细枝末节都被他一键清空,连电脑回收站都还有个复原期呢,可秦殊的脑子清空就是清空了。
但这人这几年吊儿郎当的模样,外加菩提对他的了解也不深,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记忆力慢慢消退。
或许楚云裳那小妮子注意到了,但她也没敢来找秦殊求证。
而如今黎妄在这里问他,自己欠他什么?
秦殊心想,娘啊,我欠过他什么啊?
黎妄眼底的危险逐渐加深,微微眯了眯眼说,“你难不成,想反悔?”
秦殊抿着唇,迟疑了一下,轻声问,“我难道这么没有信誉吗?你说说我答应你的什么?”
这话很巧妙的将皮球踢了回去,要么就得把自己答应他的事说出来,要么不想说原委,就得把这个事跳过去。
他心底狡黠一笑,心想,这崽子还是嫩了点。
黎妄松开手,神色再次恢复了平淡,只是看着他,眼底幽深,意味不明的来了一句,“我等着。”
秦殊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的压迫感太强了,尤其是在他不戴眼镜的时候,俊美的脸侵略感极盛。
当年灾厄事变那次,秦殊对不起任苒,更对不起黎妄。
这两小崽子都是他和岁殃一手带大的,在他们决定去灾厄之地的时候,这两小家伙一直吵嚷着要一起去。
岁殃性子软,劝说实在是白费功夫,所以秦殊干脆利落的把任苒打晕扔进地下室关起来,而黎妄,这家伙这些年的训练也让他和秦殊打的有来有回。
而秦殊最后,把他的两条腿打折,铐在他的卧室床上。
他承认自己做的这事是个其他正常人都做不出来,比如下点药什么的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可秦殊这家伙一见到黎妄眼里的倔强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轻易放弃。
所以他直接做到最狠。
甚至他也没抱着能回来的打算,很多事情做的太绝,以致于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可秦殊现在这个人,七年来只把脸皮练得越来越厚。
所以他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行行行。”
秦殊侧过身去,用余光瞥见黎妄扶起被迫昏睡的张桐把他放在角落,见他不打算追究了,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二楼的门缝越来越大,几乎要整个打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传出一阵钟声。
不似大钟的古朴沉重,这钟声更偏向于清脆悦耳。
看起来是有些迫不及待让他俩进去了。
也是,好好的三个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去,还打了一架,让人家都等着急了。
秦殊无奈一笑,将半开的门一下推开,却发现面前密密麻麻摆满了镜子。
在暖黄的灯光下,这些镜子泛着冷冽的寒意,无数的镜子里印着秦殊的身影,却见他脸上丝毫没有紧张和害怕,甚至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镜子后面的操纵者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挥灭了整个二楼的灯,周围只有窗外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秦殊不满的撇撇嘴,抬起手向面前摸去,一步步往前走,直到他掌心碰到光滑的物体才停下脚步。
果然,乍一眼看上去这些镜子都在大厅的四周,而仔细观察过就能发现,这是一座镜子迷宫。
迷宫啊。
秦大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费脑子的东西。
他退后一步,刚想回头让黎妄那家伙身先士卒的为自己开疆拓土,就一下子撞上一块镜子。
鼻梁撞得酸酸的,秦殊抬头仰天缓了好久才控制住流泪的冲动,那一瞬间才突然发现天花板上也是镜子。
秦殊撞到镜子的声音不小,黎妄向着声音方向抬手摸了摸,不出所料的也摸到一块镜子。
明明自己身前应该是秦殊。
果然,这座镜子迷宫是活的。
秦殊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天花板上也是镜子,但周围光线太暗了,看不到上面镜子里的景象。”
“你没事吧,”黎妄听出他声音里的沉闷,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你说话,我找找你的位置。”
秦殊又伸手在周围慢慢摸索,只发觉黎妄的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啊,这里都是镜子,声音不断撞在镜子上反射过来,自然无法辨别方位。
他甚至动了打碎镜子的心思。
“没用的,声音在这里只会干扰判断。”秦殊声音冷淡,他伸手在镜子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大厅里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啧,真应该把时瑛那崽子拽上来的。”
黎妄一边听着他的嘀咕,一边不断摸索周围,突然,他指间划过一抹凉意,惊得他速度极快的收回手。
一个低哑嘶喳的男声传进来,“两位,欢迎来到我的镜子地狱。”
秦殊厌烦的抬了抬眼,又伸手在镜子上敲了下,然后突然收回手,在黑暗中他看不清镜子里有什么,但指头上的皮手套被划了一道口子,让他心情更不太美妙了。
烦躁压抑,无数的负面情绪在这个镜子迷宫里随着黑暗不断扩大。
要是不摸索周围,只会撞上无处不在的镜子,而镜子里的无数锋芒足以将人绞成肉块,而若是不断摸索寻找出路,手掌肯定会不可避免的触碰到镜子,也会绞的血肉模糊。
看来这些年灾厄没少针对自己。
秦殊烦躁的情绪几乎要压制不住,刚想一脚踢上身前的镜子用蛮力冲出去,就听见黎妄轻声叫他,“秦殊,你还记得有一次过年,岁殃一边煮着汤一边喊你去买盐和醋,结果你刚开上车就发现车里有炸弹的事吗?”
和他声音一起传过来的,还不断的敲打声。
秦殊问他,“你在干什么?”
“还记得吗?”
“记得。”
黎妄轻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灌进秦殊耳朵里,让他因为深陷黑暗和这种半封闭环境中不断躁动紧张的情绪罕见的消散了几分,那低沉的笑仿佛就在他耳边,让秦殊多少有些心痒。
“那次炸弹是个定时炸弹,你在车上和那三根线斗智斗勇了半天,最后一根都没剪把它扔进了大江里对吧?”
没有回应,过了不知道多久,黎妄有些心急,额上沁出细密的汗。
黑暗中,黎妄能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逐渐变的急促。
“嗯,”好半晌,秦殊点点头,他蜷坐在地上,一张脸因为这种环境变的煞白,成浆糊的脑子这才突然想起来那家伙看不到自己点头,“对,但炸弹没炸,我以为是被水稀释了火药,哑火了,就没多想,怎么了?”
敲打声在这里是那样的刺耳,秦殊被这种哒哒的声音搞得心神不宁,他的幽闭恐惧症其实早已没有十几岁的严重,虽然不至于晕厥过去,但手脚发麻,苍白无力,情绪不稳定是一直都没有办法克制的。
“那个炸弹,其实是送你的小礼物,任苒提议的。”
“什么?”秦殊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他好奇的轻声开口,“什么礼物?”
“那个炸弹上面有三根线,黄色线剪断,炸弹爆炸会出现一个嬉笑的小丑弹出来,红色线剪断,炸弹爆炸则会出现一个发怒的小丑,而蓝色……”
黎妄的声音突然断了,秦殊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了,他浑浊的大脑不经过思考,下意识问他,“蓝色是什么?”
身后一只手突然碰了碰他的肩膀,带来一股血腥气。
“是害怕,”黎妄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那种声音和空洞传来的声音是不一样的,更真实,更让人,心安。
黎妄伸手将他从地上揽起来搂在怀里,伏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在,你不是一个人,秦殊,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