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样东西,你肯为它而奋斗,为它而努力,那么它便是你的追求;如果你肯为它而开心,为它而痛苦,那么它便是你的梦想;如果你肯为它生,为它死,那么它便是你的灵魂。
对于雪姬来说,过去的十几年,却皆是为了能有今日这一天。从这一刻起,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悲伤,都随着眼角一颗晶莹的泪水,化为一场迷离的梦,消散在指尖。
“终于…找到了啊…”
她轻叹一声,嘴角边,浮现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低头,用一只手轻轻抚去自己衣裙上的烟尘,用另一只手轻轻理了理鬓边飘散的几缕发丝,归拢在耳后。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小心,她迈着紧碎的步子,来到柯白的身旁,掏出一块白色手帕,在他额头上轻轻沾了沾几滴细小的汗珠。
而此刻,柯白却紧紧盯着雪姬的脸,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脑中浮现,可是当他想捉住的时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梦,那个永不醒来的梦,如今竟格外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梦中的女子,在对他笑,在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却一次次的转身,一次次的走掉。他想看清她的脸,可越是想看清,视线中却越是模糊。他心急,他气燥,额头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仿佛在诉说着心中的那一股早已沉寂的不甘。
雪姬甜甜的笑着,却似乎丝毫不介意柯白那近乎绝望和痴傻的脸庞。她小心的勾起柯白的手,缓缓的摇了摇,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别想了,你想不起来啦。在那一天,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忘啦。”
说着,雪姬笑着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不太争气的孩子。她将柯白的大手捧在自己两只手的手心,注视着柯白的侧脸,仿佛生怕在下一瞬间他便跑掉一般:
“那时,你还说,你忘记谁都不会忘记我。等离开了幽州,你就来找我。可最终,你还是把我留在了寂花宫…嘻嘻,可我不怪你,谁让你这么笨,就是想不起来呢?”
雪姬说着,语气里带着些嗔怪,可眼角却笑得弯弯的。在那个眼神里,是几分珍惜,几分爱怜,几分淡淡的…任谁也说不清的…苦涩。
当“寂花宫”三个字从雪姬口中吐出的时候,柯白的身子却突然间猛的一抖,一时间,无数的记忆碎片似乎突然浮现在眼前,梦中那名女子的脸庞也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可正在这时,一股刺痛却猛地生于脑海,仿佛有数把尖刀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脑中!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高挺的身躯一下子缩矮了下去。他抱着自己的头,抱着自己的肩膀,蹲坐在地上,仿佛一只受伤的小野兽一般。而那柄一直片刻不离身的金黄色大戟也一时间轰然倒地,砸在一边。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雪姬急忙也俯下身子,搂住柯白的肩膀轻轻拥入怀中。她轻轻拍打着柯白的后背,好让他渐渐平息下来。
“好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就是了。我们离开这里,去个没人的地方,再也没有这一切纷扰,好么?”
看着雪姬带着几许泪光,却笑意盈盈的表情,柯白的脸上,却只是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不…不好意思。有些事情…想…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
雪姬闭上眼,轻轻将头依靠在柯白的肩上。
对于雪姬,在这一刻,所有的纷争,所有的困扰,所有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在那不到数尺的方圆中,就是他们的世界,他们的家。
不过至少有一个人,却不会这么想。
萨格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娇巧妩媚的雪儿顷刻间依偎在他人身旁,有一种自己的战马被别人硬生生抢走的感觉。开玩笑!在蛮族,在凉州,在整个风暴草原,有人,居然胆敢抢自己的东西?!还居然眼睁睁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一股无名怒火猛然间燃烧在心头,恼怒,愤恨,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撞进自己的脑海,最后化为一声嘶哑的咆哮,嚎喝在这广袤的风暴草原。
“萨乌拉!!!”
他猛地跳下战马,摘下那柄足有数百斤的紫钢狼牙棒向雪姬走来,那串头骨铃铛在他的胸前叮当作响,却仿佛凶神恶煞。
杀掉所有人!包括雪儿!否则,这怎是一个蛮王的风范,怎是一个蛮族战士的尊严!
正在他就要挥起手中狼牙棒的时候,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抹金黄色的光。
曹云单手擒梦断长戟,挡在萨格武的身前。
“默言弟弟,吾辈虽然不知你到底惹上了何等麻烦,不过…”说着,他回头瞟了韩冰一眼:“这尊瘟神,吾辈替你们挡下了。”
“哈哈哈哈!”话音未落,萨格武的嗓间爆发出一阵狂笑,他想象不到,眼前渺小的人族竟如此不自量力螳臂挡车。他随手将狼牙棒举在空中,又横劈了下去,仿佛在赶走一只惹人烦的苍蝇。
耳廓中只听一声巨响,抡起来足含千斤大力的狼牙棒,竟被曹云手中的长戟牢牢格住,不动分毫!
“滚开,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曹云沉声喝道。
在那一刻,萨格武的眼神变了,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辱,他的眼眸忽然变成窄长的一条,仿佛…一头凶暴的孤狼。
猛然间,他手中的狼牙棒,开始了变化。
萨格武不是一个仅能使用蛮力之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学会了怎样用各种陷阱去捕捉比自己大很多的猎物。在萨格武八岁的时候,当他独自拖着一只受伤的猎豹回部落的时候,慕雷烈便特许他以这么小的年龄进入了“血玫瑰”骑兵团,那是整个蛮族都为之惊叹的无上荣耀。
每一名“血玫瑰”战士,都会得到蛮王慕雷烈的亲传。而萨格武狼牙棒的棒法更是所有“血玫瑰”的佼佼者,他的狼牙棒在凶猛中却透着一股异于寻常的歹毒和阴狠。
狼牙棒,本以大力猛势破开敌人钝甲,轰其肺腑。可萨格武的狼牙棒,在棒头处打锻了一根长刺。除了劈,砸,扫之外,萨格武的狼牙棒竟还能以棒头突刺,狡诈万分。当数百斤沉的重兵在空中舞开,辅以长刺,便如同一场绞杀的风暴,屠众生!
然而在这场风暴中,却紧紧守着一个金黄色的圆。
曹云戟做枪用,使出圆月龙吟枪的枪招,那一杆金黄色大戟上下翻飞,在这场风暴中竟显得越发璀璨。梦断戟本身极重,曹云却借不动风棺的灵巧将长戟完全施展开来,沉重的戟锋呜咽,不断扫点在狼牙棒上,丝毫不落下风!
一时间棒去戟来,竟战的不分敌手,难解难分!
战团之外,雨薇紧张的搓了搓手,腰间箭壶中的长箭早已射干,而此刻又是白日,眼见曹云深陷险境,却是毫不能相助,不由得焦急万分。一旁的郑乾也是紧锁着眉头。他半倚在地上,一边调息着气力,一边牢牢盯着战团,顺便…挥舞着右手想赶走身边那只讨人嫌的臭虫…
“啊哈哈哈哈今天大爷我居然凑成了一桩美事啊,真是胜造七级浮屠啊你说是不?”
“哎呀呀你说,大爷我要是死了,往阎王爷面前一站,阎王爷一看肯定大吃一惊:‘哎呀呀,天下居然有这等的大善人?!此地阴间地狱,不能留,不能留。’然后就将大爷我打发至西方极乐,尽享天伦,岂不美哉?”
“薇儿妹妹,刚才没来得及问,你和曹家大哥不在梓丹城吃香的喝辣的,却跑这儿作甚?难不成花前月下腻歪了,到这儿来秋游不成?”
“咱说烟鬼啊,你到底休息好没有啊?你要是休息好了赶快上啊!一起把那狼崽子干翻!大爷我给你们观敌料阵,擂鼓助威!哦,好像这儿也没鼓哈,那就只能吼两嗓子了…”
“臭小子,你要是再啰嗦,你家乾爷就把你扔到狼崽子的棒下!”郑乾咬着牙骂道。
“嘿嘿嘿,你要是有扔大爷我的力气早上去拼命了,哪还有坐这儿的闲心?”韩冰死皮赖脸的凑到郑乾身旁,伸手对着战团指指点点道:“喂烟鬼,大爷我虽然不跟你们莽人一般见识,不会打打杀杀,可见过的打架也不少,谁厉害谁龟孙子还是能看得出一二的。这俩打这么凶,大爷我咋觉得…好像曹家大哥要占点儿上风,你说咱说的对不?”
郑乾皱着眉头,歪脸瞟了一眼韩冰。眼前的少年虽然被凑成雪姬和柯白的美事乐昏了头脑,不过却不得不佩服他贼独的眼光。
韩冰说的不错,二人虽战的不可开交,可时间一长,曹云便渐渐占得了一丝上风。其实,圆月龙吟枪本是一种守枪,在风雨不透的守招中磨耗对手的意志,然后在最后一刻化圆为线,一击定胜负,而眼下的情形便正合了圆月龙吟枪的奥义。萨格武本擅马上冲锋,步战本就不如在马上灵活。暴怒之下,狂躁的性情又使他的心神越来越急躁,棒招也渐渐开始散乱。而曹云却借沉重的梦断戟和轻巧的不动风棺,刚柔并济,攻守相当,那脚下的圆越来越大,竟渐渐开始压制住萨格武的狼牙风暴!
再有片刻,曹云便能发出那制胜一击,众人此番凉州之行,便算是转危为安,大有成就。想到这里,韩冰不由得又有些飘飘然。
可正在此时,却听身边有一个老者的声音说道:
“你以为占了上风,就能胜么?”
众人皆是一惊,扭头看去,却只见一名红袍老人此刻正悠闲的坐在一处空地上,搭起一处支架,升起一堆篝火。那支架上正搭着一只羊腿,火苗上滋滋烤的通红。
“唉,老夫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他就是你要找的人。”红袍老人的这话,却是对着雪姬说的:“可你终究又是何苦,去认一个已经忘了你的人做新郎么?”
“雪儿愿意。”雪姬仍旧笑着,紧紧依偎着柯白的肩膀。
“喂等下!臭老头儿别转移话题那么快好不好!啥叫占了上风还不能胜?你到底是谁?!”韩冰不由得在一旁骂咧咧道。
红袍老人却不急于回答,只是伸手将木架上的羊腿翻了个面,好让羊肉烤的更熟一些。
“听老夫的话,尽快离开此地。帐后还有几匹马,你们尽可骑去。一人一匹总比同乘要快一些。那使戟的混小子…是赢不了狼王的。”
什么?曹云刚才只是无枪,现在有了天下一等一的神兵梦断戟,眼见已然用圆月龙吟枪占据了上风,何来战败的道理?
“啥…?”韩冰刚想再分辨几句,却忽然只听远处响起一阵马挂銮铃声。他一时间住住了嘴,定睛看去,却是一部马车遥遥赶来,那马车上被帘子遮了个严实,看不清乘坐了何人。座上的黑衣车夫倒是有些悠闲自得,看上去不慌不忙的样子。
“读梦师!”韩冰心中一惊。直到现在,他还完全摸不清这名中年男子的底细,也不知到底这男子到底准备了多少后招。
读梦师缓缓将车驾停在二人争斗的不远处,稍微看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他摇摇头,将手中的马鞭收了收握在掌中,却忽然间对着战团大声喝道:
“前面的可是狼儿?!可是那下一代的蛮王?!”
战团中的萨格武并没有搭话,手中的狼牙棒却是明显的一滞。
“狼儿,这到底出了何事?这几个人族看上去有些难缠,依为师看来很难敌过。要不这样,让为师放一支号箭,召集众蛮族勇士前来相助,也好过被人族擒拿的下场呐!”
读梦师的这几句话,像是一声声闷雷轰在萨格武的心头,尤其是那“被人族擒拿”几个字,仿佛根根钢针,扎在萨格武的心上。即使如此,却只见读梦师仍旧不肯停嘴,接着喊道:
“咦?那莫非是雪儿?怎生投向了他人的怀抱?狼儿,莫非,你没有好好待她?”
如果说,读梦师的前几句话还让萨格武留存有一些理智,那么这最后的一句,便彻底让这名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克都拉罕陷入了疯狂。草原上的蛮族人,将尊严和荣耀视为自己的所有,而读梦师刚才看似不经意的两句话,却将这种珍贵的东西活生生的撕碎,踩在脚下。猛然之间,萨格武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视界在他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红色,血淋淋的红色充斥着眼前,蔓延开来,将一切吞噬,淹没…
就是现在!曹云的心中一动,虽不知萨格武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短暂的失神却暴露出他无可挽救的破绽!时值抽戟扯身的片刻,曹云手腕一抖,改平刺为横扫,沉重的戟锋猛的扫向萨格武的胸膛!
一时间,鲜血迸溅。蛮族战士魁梧的身躯被大戟横扫出去,在空中翻了几滚,跌落在草地之上,便再没有了声息。
“干得漂亮!哈哈!那傻子车夫纯属来帮倒忙的。臭老头儿你刚才说啥?这咱不是赢了么?”见萨格武被击飞,韩冰开心的有些手舞足蹈。
“哼!”红袍老人冷哼一声,却似乎有些懒得搭理眼前有些得意忘形的少年。他伸出手,从篝火上取下羊腿,凑到嘴边闻了闻,像是要用羊腿的美味来驱赶一旁令人不愉快的东西。那羊腿烤的恰到好处,肥嫩的肉脂上泛着一层亮眼的金黄。老人点了点头,看样子很是满意:
“臭小子,你听说过么?在我们蛮族,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我们蛮族的祖先是萨乌拉和乌琪,其中乌琪是个人族,而萨乌拉,是个魔鬼。”
韩冰一愣,他没想到红袍老人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传说,而同样的说法,雪姬在昨夜里也同样提起过。
“是又怎样?”韩冰应的有些不情愿。
“所以…”说着,红袍老人从羊腿上撕下一块肉,扔进嘴中大口咀嚼着:“我们蛮族的每个人都是人族和魔鬼的混血,而每个蛮族人的身体里,都有那魔鬼的血脉…”
老人一边嚼,一边说着,因此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在场的众人之中,很少能有人懂得红袍老人这几句话的含义。而不幸的是,曹云便很快将成为这其中之一…
此刻的曹云早已汗流浃背,以轻巧的不动风棺之身驱使分量极重的梦断长戟本就已不是易事,更何况遇到的又是蛮族中数一数二的勇士萨格武。此刻,他倒拄着长戟扶于其上,再抬手却发现甚至连举起重戟的气力也没有了。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啊。他这么想着,抬眼向地上的蛮族战士瞧过去。
随着他的目光扫过萨格武的脸,曹云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此刻的萨格武,居然在笑…
“快走!吾辈抵挡一阵,你们快走!逃离此地!!!”
曹云突然朝身后的众人惊喝道。
“已经晚了。”
红袍老人又撕下一块肉扔进了嘴里。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没有经历过它的人丝毫不能体会到那种奇特的快感。随着眼前血红的颜色,世界渐渐开始变晴朗,心情也变得异常轻松。烦恼,疼痛,一切负面情感都随着眼前的血红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顺畅的感觉没来由的从心中升起,顺着血液流淌在全身。胸口的戟伤似乎不再疼痛,当用手摸上去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畅快。萨格武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他不想让这种感觉消失,于是便随着这股畅快缓缓闭上了眼睛…
既然世界不随我意,那就将它毁去吧。
当这个念头刚刚萌生的时候,还只是脑中的小小一点。可当萨格武意识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它便仿佛像个顽皮的孩童,一发而不可收拾。
呵呵,毁去吧…毁去吧…
萨乌拉?从此,世上没有萨乌拉,只有萨格武吧…
想着,萨格武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曹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地上站起来的已经不是一个蛮族战士,而是一个…恶魔。
萨格武此刻的身形居然顷刻间便暴涨了五尺之多!不正常的血红透过每一根血管,渗透入萨格武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从身体里爆出来一般。一股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力量冲撞在他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虬结的肌肉之中,一只前臂居然几乎能有一个人腰眼粗细!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用这股澎湃的力量毁灭这世上的一切,包括这大地,这风,以及天上的神明!
读梦师悄悄走下了马车,将萨格武座骑上的另一支狼牙棒费力的拿下,交在萨格武的手中,随后缓缓退去,脸上带着一丝琢磨不透的微笑。
在接到第二支狼牙棒的同时,萨格武缓缓睁开了眼睛。
“努尔撒!!!”从他的口中,猛然间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这咆哮如同一阵狂猛的风暴,席卷在这茫茫草原!红袍老人身后的小帐篷,竟随着这一声咆哮顷刻间崩塌!帐布,断桩,以及一些日常的器具被撕扯在风中,瞬间断成碎片!
韩冰一时间竟站不住身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而身子轻灵的羽人雨薇便更是糟糕,要不是曹云急忙丢下梦断戟冲过来抱住了她,她便早已被吹散在这场风暴之中!
“娘个西皮的!这啥东西?!”韩冰惊道。
“努尔撒,在蛮族语中是毁灭的意思。”一旁的红袍老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这暴喝的干扰,却只是小心的用手护住了羊腿,生怕粘上些脏兮兮的灰尘。
“没问你这个!”韩冰有些气急败坏。
“跟你说过了,我们蛮族人体内有魔鬼的血脉。某些时候…恩…大概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吧。”红袍老人再一次解释着,仿佛这一切没有发生在眼前似的:“我们蛮族天生就是狂战士,这种狂化也被称为…算了,告诉你蛮族语你也记不住,翻译成中原语应该是‘血之逆鳞’。对了,你知道逆鳞么?就是龙身上一片摸不得的鳞片,和老虎屁股一样。若是摸上去了,龙就会生气,嘿嘿。”
“嘿!还嘿!嘿你个大头鬼啊!”韩冰有些想不明白,眼前的臭老头儿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副贱兮兮的模样,于是愤愤道:“你在秀你中原语很熟啊!要是能帮忙快帮忙啊!这东西咱们几个人合起来都打不过啊!”
红袍老人抬眼皮瞟了韩冰一眼,接着举起手中的羊腿:
“来一块儿不?这回不要钱。”
“你…!”
还未等韩冰骂出口,却听曹云在身边喝道:“默言!你快带着他们离开此地…”
依照曹云的想法,既然打不过现在这般模样的萨格武,那就还不如一逃了事,反正按照萨格武现在的体型也无法骑马,马骑他还差不多。可谁知,他的话音未落,却只觉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息…
糟糕!曹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狂化后的萨格武居然速度能有如此之快!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狼牙棒裹挟着暴风便向他头顶砸来。刚才为了救雨薇,梦断戟早已撒在一边。此刻曹云只得急忙向一旁闪过,才堪堪躲开这一击,可他忘了,此时的萨格武,手中的狼牙棒是两柄!另一支狼牙棒横扫而来,却正正锤在曹云的肩头…
鲜血四溅。顷刻间,曹云的身子向断了线的风筝般横飞了出去,像木头桩子一样跌落在一边。
“嗷!!!”
从萨格武的口中,爆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嘶嚎,没有人知道他在吼些什么。只知道,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一只受了伤的孤狼,在他的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字眼,杀!只有一个目标,毁灭!只有一种颜色,漫天遍地的血红!
“这是萨乌都萨!!!”许久未开一言的郑乾忽然在旁边惊吼道。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在龙丘城内的劫王府外,蛮王慕雷烈曾经变身为“萨乌都萨”恶战龙将秦天。而萨乌都萨在蛮语中的含义,便是风之战神。
在蛮族语中,“魔”和“神”是同一个字眼,那么眼前的萨格武,便拥有了另外一个名号。
狂风之暴血狼魔!
一声声嘶哑的暴吼,震彻人心,仿佛闷锤一下下擂在心口。血红的双眼爆出嗜血的凶光,似要毁灭众生。当他挥舞着两柄狼牙重棒冲过来的时候,天崩地裂,一场活生生的钢铁风暴!
“快走!!!”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人敢于跟萨格武正面硬撼。雨薇急忙将早已重伤昏迷的曹云扶上马匹,郑乾也咬着牙翻身上马,准备逃离这九死一生的险地。韩冰也急忙按照红袍老人的指点,从帐后牵出一匹烈马来到雪姬和柯白的面前,催他们上马逃离。此刻的雪姬也是焦急万分,她谢过韩冰,急忙扶柯白站起身,想要扶他上马。
“快走啊!”韩冰急的在一旁催促道。
可此时,柯白却似乎傻了一般,他皱着眉头,回头看看雪姬,又看看眼前的战马,又再一次执拗的蹲身下去,不愿意再起来。
“喂!你是真的傻了不成?!”韩冰急的嘴唇都快咬破了:“你他妈自己算算,你留在这里能活得下去么?!快走啊!快走!!!”
柯白抬起头,用困倦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韩冰,却再一次低下了头。
“萨郎!我们还是走吧,从此去个没有人的地方,一起过日子。不要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好么?”雪姬也在一旁焦急的开解道。
“你到底在想啥?!傻子!猪!蠢驴!”韩冰恨不得把自己能想到的动物都喊一遍。
雨薇和郑乾却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雨薇扶了扶在伏在马后的曹云,朝这边喊道:“冰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再不走那煞神就要冲上来了!”
“你们先走!”韩冰望着眼前像是孩童赌气一样的柯白,愤愤喊道:“你们先走!大爷我随后就跟上来!”
“臭小子你找死啊!”郑乾也使尽力气大喊道。
“滚!快滚!”韩冰快要咆哮出声:“再留在这儿,咱们都得一起死!!!”
眼见实在别无他法,雨薇身后还有伤重的曹云,郑乾只得在马上狠狠骂了一句,和雨薇一起打马逃奔而去。
“我们在前面等你们!”雨薇咬咬牙,回头喊道。
见郑乾和雨薇带着曹云逃去,韩冰的心稍微放宽了一点,他大步走上前,在雪姬惊讶的目光中狠狠的朝柯白的脸上抽了两个巴掌,大吼道:“以前只是骂你是个傻子!现在才知道,你是真傻啊!你在这里不走了是咋着?!会死的啊!真的会死的啊!雪姬他妈的找你容易吗?!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死在这儿啊?!你在想些啥?!想些啥?!!!”
听韩冰的喝骂,雪姬本想出言顶撞两句却又收住了嘴,她转头轻轻抚摸着柯白被打红的脸,也焦急的问道:“萨郎,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想些什么,告诉雪儿,好么?”
柯白回头,茫然的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从他的嘴中,缓缓的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
“本尊…本尊…怕…”
“怕?你他妈都现在了也知道怕?怕就站起来给大爷我走啊!”韩冰在一旁怒道。
此刻,却听一旁的红袍老人哀哀叹了口气:“他在害怕,他怕他一走,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了…”
“哈?”韩冰像一下被雷击中,懵了一般。
“今天,是他离他自己的记忆最近的一次,是他脑中的那名女子最清晰的一次。他并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离他心中的那个答案很近,非常近。所以,他不想离开,他生怕离开了此地,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他的过去,再也回忆不起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怕失去,他怕离开,哪怕…其实他心中的那个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红袍老人淡淡的说着,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还没等韩冰开口,却只觉雪姬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当韩冰回过头,却只见雪姬此刻的脸上,变得格外轻松:“韩壮士,我懂了。你先走吧,雪姬…谢谢你。”
“放屁!大爷我走了,你咋办?!”
“我…”说着,雪姬顿了一下。她垂头看了看地上蹲着的男子,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风中,她伸手捋了捋鬓边飘散的发丝,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我在这里陪他,等他,等到他想起来的那一刻。”
“你…”韩冰刚想再骂两句,却发现那几个字眼像是卡在了喉咙中一般。
韩冰总觉得自己可以看懂一切,可此刻雪姬脸上的那个笑容,他看不懂。
或者说,他不愿意看懂…
身后,一股恶风席卷而来,带着钢铁的冰凉,寒可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