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谈之色变的“夜屠魔”,曾经的燕州乌鹊长老,后嬴影晟帝陈斯,命丧在了龙丘城外,望山山头的云中沙海。
也许这一刻在很多人看来,一个时代便已经结束了,老百姓终于可以过两天安心日子了,朝廷的大臣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曹云心中明白,这场征程,才刚刚开始。
为了化解身上的“血影凋零”加“不动风棺”两大奇毒,曹云曾在龙殇湖月冢闭关两年。在这两年中,本已经领悟了焏术的他每天浸染在最纯粹的月焏力中,身体早已发生了变化。其实这两大奇毒根本就是无解之毒,化解的办法本质上根本不是除去奇毒,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彻底沁润成月焏之躯。本质上说,曹云此刻的身体更像是盛满月焏力的容器,而由月焏力演化而出的两大奇毒自然也就失效了。
曹云是枪士,更通过月冢成为了一名月焏术师。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此刻能够感受到天地间强烈的某种变化。金钟撞鸣,原本这世界日月焏术的平衡,此刻正在被一点一点打破,崩溃。取而代之,将会是令人绝望的混沌,虚无。
天空中,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而头顶处的月亮却依旧明亮,甚至...有些耀眼。两颗空中的星球,此刻正慢慢靠近,太阳巨大的光晕,已经开始和明月融为一体。
紫竹匍匐在地上,他瘦小的身体裹在青绿色的长袍之中,此刻正打着颤。
“神...神座...”从来没有人见过,原来国师紫竹也有如此慌张的时候:“神座...属下不知...属下不知会发生这种事...还望神座恕罪...还望神座保留属下神使的身份,天地毁灭之时,还能留下属下这条狗命...”
他尖细的声音不住的颤抖,那里面充满了绝望。
两年前,神找到了他,说天地即将毁灭。说只要帮神做事,不仅能以神使的身份逃脱灭世天劫,还能在重新建立的神界之中得到永生。
于是紫竹答应了,他没有选择。在陈斯的封禅大典之前,他原本以为他得到了整个天下。可没想到自己曾以为的天下,竟只是神手中弹手便灰飞烟灭的玩物而已。
而现在,神好像有点生气了。
金钟下的男子无动,无言。
紫竹不住的磕着头,任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竹从未觉得活着是如此的难熬。
忽然,陈斯的尸首上窜出一小团金红色的火焰,那火焰跳动着,瞬间蔓延到了陈斯的全身,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代“夜屠魔”便化作一缕炽焰神火下的青烟,再也消失不见。
紫竹惊叫出声,不是因为陈斯的下场,而是那火焰在自己绿袍的一角,同样也跳跃着一团...
“神座!神座!”
紫竹的惊呼转而变成一声声凄厉的怪嚎,他大叫着跳起身,疯狂拍打着衣角。那不是火焰,那是来自地狱的请柬。
于是,炽焰神火转瞬间沾上他的袍袖,蔓延开来。
紫竹疯狂了,他的恐惧已经彻底攥紧他的心脏,怨恨突然充斥着他的眼眸,让他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嚎。
“管你是谁,老子跟你拼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濒死的瘦老头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紫竹红着眼,从地上窜起来,猛地向金钟下的男子扑去。
于是,就在紫竹的瘦爪看似要勾上男子的那个刹那,他的手终于化作了一缕青烟。接着是他的膀臂,和躯干。他的歹毒,愤恨,和最后一刻狰狞的表情,便都消失在了世间,再与任何人无关。
此时,神终于动了。他依旧没有睁眼,却只是挥了挥衣袖,把空气中的那缕青烟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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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丘城南。
“丫头,把那个什么四劫,给你家乾爷讲一讲吧。”郑乾眯缝着眼睛,从口中吐出一个烟圈。
“你们疯了吗?”欢烛瞪大了眼睛:“是奴奴没有说清楚吗?神座要毁灭我们啊!郑郎你可以随奴奴一起回幽州,我们不要在这里了好不好?”
望着红衣女子满脸的震惊与迷惑,郑乾忽然笑了,他盯着欢烛的脸,缓缓道:“丫头,你喜欢幽州吗?”
欢烛一下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眼前男子的笑容更让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
“丫头,你不喜欢幽州,你们罗刹人每个人都不喜欢幽州。你更喜欢待在这儿。对么?”郑乾忽然跳下马背,来到欢烛身旁。
“可...”欢烛想说什么,可她张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见郑乾一屁股盘腿坐在了欢烛身边,轻声笑道:“呵呵,巧了,你家乾爷也喜欢待在这儿呐!”说着他拍了拍身旁的地面,扬起一小团浮尘。
欢烛忽然间笑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假如眼前的男子就这么跟她回了幽州,那么她,还会喜欢他吗?
“好了,快跟你家乾爷说说什么四劫的事儿吧。”郑乾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自己院儿里唠嗑。
也罢,这千年的宿命,也许,这儿就是归宿吧。
欢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也轻轻跪坐在郑乾的身旁。
“这四劫...奴奴知道的并不多。只道是风劫和花劫造就了这千年未有的大天灾。而这雪劫...却是跟此物有关。”说着,欢烛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那是一件小金雕,小鸟的模样,却长了三只脚。
“这是三足金乌,神座赐给萧隐九只。可具体是何用,却连萧隐也不清楚,似乎是什么古怪的阵法。”欢烛解释道。
郑乾一愣,从欢烛手中接过小金雕,细细查看起来。这金雕果然不似凡间之物,不仅模样栩栩如生,通体还浮着一层金色的流光。
“萧隐已命人,将这九只金乌埋在了你们大军来时的路上。奴奴...奴奴花费了一些力气...才从萧隐口中套到这消息。”说着,欢烛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提及了什么不愿提及之事。
郑乾却是紧锁了眉头,端详着手中的事物一言不发。他从未见过此物,却总觉得这上面的气息,自己在哪里感受到过。
“郑郎,你说有没有可能,因为奴奴事先盗得了这九只中的一只,就把什么阵法给破了呢?”欢烛歪着头问道。
日月当空,太阳光晕的边沿已经开始和那一轮诡异的皓月,连接在了一起。
忽然间,郑乾只觉得手中的金雕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滚滚发烫,这念头一生,手中竟像是攥了团火一般无法握住。他急忙将手中的事物远远丢出,随后拍额大叫道:“想起来了!”
三年前,在那次丘州之行中,在火月妖王镇守的魔渊底部,也就是丘州月冢之上,郑乾曾感受到过类似的气息。当那象征月焏力的淡蓝色光芒泛起,有一束格格不入的金光忽然隐于其中,却和这金雕的感觉一模一样。
从那个时候,神便已经出手了吗?
还未等郑乾细细思索,惊变陡生!
只见这三足金乌一瞬间光芒暴涨,一时间竟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金光爆射而出,仿佛能刺透这重重云雾,又好似地面上突然炸开的艳阳。
这强光足足持续了几个呼吸,当光芒渐散,所有人都能勉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却耸立着一名高大的金色巨人。
巨人光着头,裸足能有一丈多高,通体金光闪耀。金色的胡须在颏下炸开,根根如金针一般。巨人的耳垂两侧分别挂着一只金色的小蛇,手中却拄着一根巨大的金蛇杖,似有火焰流光浮于其上。
郑乾瞳孔猛地一缩,他虽然此生从未见过,可看到这巨人的第一眼,便觉得非常眼熟。巨人的眉眼,长相,除了巨大的身材以外,其他特征都与丘州的矮人族一出无二。这不就是长成巨人的矮人族,或者说,火焰族吗?
他们,代表绝对的光明和力量。他们,才是日神轩极最后的执念。他们,才是日神理应创造出的完美种族。他们,才应该能有资格和羽人族相媲美。他们,才应该能真正对得起他们自己种族的称号,夸父族。
郑乾不敢多想,他一把抓起欢烛的衣领,把她丢在自己的马上。那战马仿佛是通人性一般,掉头向队伍中奔去。
这已经是郑乾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因为下一刻,夸父战士的金蛇杖便如雷霆般砸了下来。蛇杖劈开浓雾,仿佛有金芒炽焰裹挟其中,轰鸣滚滚,恍若雷鸣。
郑乾已来不及躲闪,他将手中的红天战斧向外横格。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郑乾的身躯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横飞了出去,翻滚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烟尘未消,郑乾一声暴喝,一支乌黑的投枪便如闪电般掷出!这么近的距离,巨人避无可避,那投枪便嘭的一声扎在了巨人大腿之上。
随后,只听咔嚓一声,投枪枪头一歪,甩飞在一旁。
那投枪的枪头,竟是折了。而巨人的腿上,竟是寻不到一丝创伤的痕迹。
郑乾倒吸一口凉气。夸父战士这一击的力量,竟丝毫不亚于被山之妖刃控制的钟萧,而更可怕的是,这家伙居然还是刀枪不入之身?而根据欢烛的说法,这东西,居然足足有九个?
这哪里是人类所能抗衡的?
而此时此刻,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八束金光同时炸开在远方的浓雾之中。
这,便是雪劫吗?郑乾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当八名夸父战士分别从八个方向同时冲击军阵的时候,郑乾知道今日已无法取胜了。无论是新近收来的降卒,还是虎骑精锐,都无法在这天生的神力前讨到半分便宜。在夸父战士的眼中,所谓的虎骑精锐也只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而不幸中的万幸,由于欢烛盗出的这枚三足金乌,原本处于合围之势的夸父战士们,此时便出现了一个缺口。
“奎子!”郑乾忽然大吼道:“东南方向缺口处突围!把这红衣丫头带上!”
“是!”精壮的刀疤大汉顺手牵过驮着欢烛的战马,大声应道。
“若是你乾爷回不来,跟着这丫头去幽州!”身后,忽然传来郑乾的大喊。
许奎的身形一愣,随后却也没有回头。
这是他家虎骑大统领的习惯,先把最坏的情况安排到,然后亲自断后。可这么多年了,这最坏的情况却从未有发生过。
这次也一样吧。许奎心里暗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