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特点是女多男少,工作地点固定,工作时间很长。女医生就不说了,年轻女护士接触到的主要是科室里的那二几十号人,其他的就是住院的患者。患者是流动的,一般住院十天半月就出院了。科室里的医护人员倒是固定的,只是未婚的男医生几乎没有,年轻男护士虽有两三个,女护士一般不找男护士谈对象。护士的工作又杂又忙时间又长,如果找一个男护士谈对象,那么将来的日子就没法想象了。
虽然武思怡的父母家就在金湖畔,但是医院还是给她安排了一间宿舍,方便休息和加班。一间宿舍两个人住,和武思怡一个宿舍的是另外一个护士小罗。
小罗的家在距离锡都城84公里的蔓耗镇,那是一个曾经在历史上闪闪发光的地名。1885年中法战争之后,蒙自辟为商埠,建立了海关,蔓耗是蒙自到越南老街的咽喉之地,又是红河航道的起点港,1889年蒙自海关在这里设立分关,蔓耗成为云南对外贸易的重要口岸。
那时候,蒙自的商人用马邦把锡都的大锡驮到蔓耗,报关后在蔓耗古码头装船,由此地运往越南,再抵香港转向国际市场。马邦卸下锡板后,再把用船从香港运来的纱线、棉花、布匹、法兰绒和广东出产的烟草运回蒙自,分销各地。由于蔓耗水道里程短,周转快,多数商贾取道本线。蔓耗码头兴盛之际,中外客商云集,大锡、土产、百货等堆积如山,红河岸边舟船密织,桅杆林立,渡口日吞吐量巨大。
现在的蔓耗只是一个位于红河北岸的山间村镇,蔓耗古码头也变成一片乱石滩,寂寞地陪伴着日夜不息的红河水,看不出当年繁华的一丝痕迹。蔓耗衰落的原因有二:一是1941年蔓耗古码头多次遭到日本军机的轰炸被夷为平地;二是滇越铁路运输的快捷方便和运费低廉,火车运输取代了云南的马邦。蔓耗繁华的曾经无法抗衡整个社会的进步,早已悄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来自蔓耗的小罗除了上夜班,她每晚都住在宿舍里。小罗个子瘦高,人长得清秀,爱看书,有时候读点海子的诗歌,对诗和远方充满了向往。武思怡同小罗聊天,小罗告诉武思怡,她的第一个诗和远方已经找到,就是离开了蔓耗镇,来到了繁华的锡都城。
“那么说你还有第二个诗和远方的目标,是什么?”武思怡问。
“现在不能说。将来实现了,你就知道了。”小罗回答说。
武思怡由此知道小罗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小罗性格活泼开朗,非常乐意参加集体活动,医院组织的元旦联欢晚会、共青团组织的护士节演讲比赛、科室组织的护理技能竞赛都有她积极参与的身影,小罗在医院里的认知度快速上升。工作的第三年,医院团委换届,小罗当选了团委的文艺委员。
有时候武思怡在宿舍同小罗遇上了,小罗就会滔滔不绝地讲院团委近期的工作安排,讲其他科室的人和事,她知道的事真多。想到自己不甘平庸又无可奈何的现状,武思怡暗暗佩服小罗是一个敢于付诸行动追求理想的人。
武思怡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有一天科里住进了一个车祸患者,武思怡是这个患者的责任护士。患者三十八九岁,精精干干的模样,衣着得体,谈吐有趣,正所谓精品男人的年纪,名叫王明亮。
王明亮左脚胫骨骨折,送进病房后疼得咧嘴,看见武思怡却开起了玩笑:“医生小妹,你把口罩取下来,看看你的脸我就不疼了。”
万幸王明亮的胫骨骨折对位对线良好,医院采取了保守治疗的方法,给他做了石膏外固定,告诉他四到六周后拆除石膏,之后进行康复锻炼即可。
王明亮的左脚打了石膏,行动不便,时常就按床头的呼叫器,武思怡是最频繁到病房里来为他服务的护士。其实王明亮是请有一个男护工的,但他还是经常性的呼叫护士到病房来。
王明亮爱说笑话,特别喜欢同护士说话,没几天就和科室的医生、护士混熟悉了。王明亮时不时地会让男护工出医院去买回带皮带壳的水果或者坚果回来,分给同病房的病友,还要不由分说地分给值班的医生、护士。别人问王明亮是做什么的,他总是笑着说自己是一个矿工,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王明亮很受欢迎,在病房里他是一个住院患者,在科室里他是一个热心的熟人,对一班小护士而言,还有一点点大哥的感觉。
五个星期以后,王明亮左脚上的石膏拆除了,他的小腿肌肉萎缩了一些,左小腿明显比右小腿细了一圈。武思怡常常来到病房,加强指导王明亮做踝关节和膝关节的被动锻炼,让他的关节和肌肉慢慢地恢复功能,防止肌肉出现废用性萎缩或者出现废用性骨质疏松的可能。
又过了些日子,王明亮可以在男护工的陪同下,拄着双拐到楼下的花园里散步了,他的心情越发的好。有一天下午散步回来,王明亮来到护士站,拿出10张锡都时代今典影城的电影票,送给了晚上不上班的医生和护士。武思怡单独得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她同小罗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两天以后,在宿舍里,小罗神秘地对武思怡说:“你猜猜王明亮是做什么职业的?”
“王明亮,他不是说是个矿工吗?”
“矿工!他真的是在矿上,但不是矿工,他有矿有厂,他是个矿主!”
“王明亮是矿主?没看出来呀,他一点都不嚣张,看不出是个有钱人嘛。”武思怡想了想,接着说:“不过,他是不是矿主,跟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
“跟你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有人想要跟他有关系呢。告诉你,我们护士长的侄子昆工毕业两年了,现在托王明亮的关系安排工作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武思怡惊奇地问。
“看看,我这就是参加社会活动多的好处嘛。”小罗说。“哎,思怡,有一首老歌你还记得吧,歌名叫《我用青春赌明天》。”
“《我用青春赌明天》?还记得几句的。哎,你说这个歌什么意思呀,感觉有点怪怪的?”
“你注意呀,王明亮喜欢你哦!”小罗说着,眨了眨眼睛。
“混说乱讲,他喜欢我什么!”武思怡反驳了一句,但好像心里并没有真的生气。
“思怡你没有生气就好。我想跟你说的是,‘我用青春赌明天’的结果,很可能是‘结果输得底朝天’。所以这句歌词要换一个字,叫作‘我用青春换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