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来一把把鹫儿给抱进了怀中,只还没有做什么,鹫儿便已经被他吓的大哭起来。
春枝望见这一幕,心里一时之间心疼的不得了,只赶忙把孩子从顾昀的手中接回到了自己手里,她哄了许久鹫儿才止住了哭声,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顾昀便已经示意乳母把孩子给抱走。
鹫儿被乳母抱走之后,顾昀这才悻悻的坐在了一旁道:“鹫儿整日待在这里会不会扰你休息,不若朕另外给他寻个住处。”
春枝一听到此,只心里觉得可笑,鹫儿不过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是他的母亲,整日不看着自己的孩子,如今竟还要与之分离,她只冷冷的望着他:“若你过来是来说这个的,那鹫儿搬到何处我便也要与之一同搬去。”
顾昀的眉头挑了挑,观她面色不善也只有意岔开了话题。
“如今你的毒每月可再发作过?”她素来不与他说这些事,是以他现在竟然都不知晓她的毒解到了什么地步,是否还会危及性命。
“不曾。”春枝出言回道,她当然没有说实话,虽然毒确实解了大半,可她体内的寒气却并没有什么转好的迹象,想着若是告诉他,不免又是找人一番诊治,她便决意隐瞒。
顾昀望向她的面容,虽心中对她的话仍旧有所怀疑,到底也没有再提,他只道:“立你为皇后的诏书我已经写好,待半月之后便会昭告天下。”
春枝听到此,只心中一怔,随即自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后,况且她并不懂政事,也不会打理后宅,又怎么能够打理这偌大的后宫,她心中觉得顾昀此举实在草率,只道:“我不会当皇后,请你另选他人。”
顾昀一听到此,面色立即便阴沉了下来:“为何不?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离开?”
春枝只冷冷的望着他道:“我既然决定留下来,便不会离开,只不过,这后宫之事我实在打理不来,我本就不喜欢打理这些事,恐怕坐上皇后的位置德不配位。”
顾昀的面色缓和下来,只道:“你若是担心这些,便可以放心,我会找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助你。”
“顾昀,”春枝望向他道:“如今你做了皇帝,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顾昀狐疑的盯着她,只十分谨慎的道:“什么事?”
“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定然要让鹫儿与萝儿两人平平安安的活着。”她平静开口道。
顾昀一听到“死”这个字,只立马出声道:“你莫要说这些,有朕在,你定然不会死。”
随着年岁渐大,他也越来越避讳“死”这个字,平生也只倾心相待这么一个女人,他自然不想听到她说这些晦气话。
春枝终究还是被封做了皇后,自入住东宫之后,她便把宫中之事交由了身边的信任之人,随即安心的念起佛法来。
鹫儿在身前一日日长大,转眼便到了十岁,春枝望着他可爱的模样,只苍白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笑意出来。
佛堂里的檀香味重,以至于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春枝把鹫儿抱着出了佛堂,只听他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母后。”
春枝望着他稚嫩的脸,笑道:“今日你父皇又罚你了?”
她说着就要去看鹫儿的手,却被鹫儿扭着躲开了。
顾昀说他是暨国唯一的太子,以定要好好教导为由每日让他去御书房学两个时辰。
起先春枝气愤不已,想着孩子还这样小,他便就这样磋磨他,却不曾想前两日还哭着回来的鹫儿竟不知何时变得坚强起来,只受了罚也不与她说。
她心疼的把鹫儿抱进怀中,只哄了许久才让他把手松开,手心赫然已经红了一片。
鹫儿见她落泪,只立即开口道:“母后,鹫儿不疼,父皇说了,鹫儿是男子,男子应当坚强。”
“今日好好用饭了没有?”春枝边给他手中上药边问道。
一提到此,只见鹫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只推到春枝面前道:“母后,这是父皇赏的点心,您尝尝。”
春枝才没有心情去尝什么点心,心里只把顾昀给骂了八百遍,送走了鹫儿之后,她只复又回了佛堂。
晚间门一被推开,顾昀便发觉平日里此时还未入睡的人今日竟早早的躺到了榻上,他刚走上前两步,便只听一个声音道:“你今日罚了鹫儿是为何?”
说话间她已经坐起身来,定定的望着他。
这样质问的语气让顾昀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悦,他只不由的上前两步道:“我心中有分寸,必然不会真的罚他。”
春枝想着鹫儿手中通红的痕迹,只道:“他还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那些书背不上来又如何,何至于如此严厉?”
顾昀皱眉,在如何教导鹫儿一事上,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分歧,以往顾昀都会迁就她,可想着若是她的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被鹫儿学去,以后又如何能够统治天下。
他只微皱了皱眉道:“他是太子,便是以后的皇帝,若是连基本的道理都学不好,又如何治国?”
停了他这样一番话,春枝只不由的反驳道:“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并不想他当太子。”
顾昀知晓自己与她理念不同,只心里呼了一口气,随即缓声上前环抱住她道:“今日是我下手有些重了,以后必定不会再罚他。”
他在御书房批了一日的奏折,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疲,自然没有心情再与之讨论如何教导鹫儿之事。
望她面色不大好,他只不由凝眉道:“是不是寒症又犯了?”
这十年来,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寒毒解了,体内的寒症却已经形成了病根,只吹风都能病倒数月,春枝知晓,是自己的身体防御机制没有了作用,想来也不知还能多活上多久。
顾昀望着她沉默半晌,只心里也甚是无力,即便他寻遍了天下名医,却都无法再根治她身体的寒疾。
胤国公元三十二年,皇后付氏病重。
顾昀守在床榻前,望着床榻上虚弱躺着的春枝,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冻结成了一片。
自入了冬他便已经有了预感,可还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快就病得这样厉害,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效果,春枝虚弱的看着他道:“鹫儿呢?”
顾昀有些沙哑的嗓音出声道:“鹫儿出宫去了,我已经让人唤他回来。”
春枝听到此只并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反而看见了顾昀不远处站着的白衣,白衣的眸光落于她身上,只面色不悲不喜,仿若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她只望着白衣,许久之后才道:“国师,我有一问,不知是否能够解答。”
白衣沉吟,只仿若知道她会问什么一般道:“娘娘请问。”
“我能否回去?”她的话顾昀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白衣却是明白的。
他只道:“娘娘,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听了此话的春枝终于安了心,只半晌之后在顾昀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刚刚及冠的太子顾铉为了替母后祈福,亲自前往京城的成佛寺上香跪拜,可还没等到回宫,宫中便已经传出皇后薨了的消息。
顾铉赶回东宫之后,推开殿门看见的便是躺在床榻上身子已经全然冰冷的妇人。
顾昀坐在床榻旁,转头看见他来了,便只道:“鹫儿,快过来让你母后看看你。”
顾铉走至床榻旁,见床榻上躺着的母后面色苍白,早已经没了任何声息,他陡然跪地,只忍住心中悲痛十分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顾昀手中握着的手早已经冰凉的没有了丝毫声息,他望着床榻上的春枝,只对跪拜着的顾铉道:“鹫儿,你出去吧,父皇想单独和你母后待一会。”
顾铉望着父皇沉痛的模样,只能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自他有记忆以来,父皇的后宫中便只有母后一个,起先听宫中人议论说是母后不许父皇纳妃,可他并不相信,因为记忆中的母后十分娴静,整日里除了在佛堂待着之外,便是缠绵病榻。
母后身边的嬷嬷说是因为母后曾经中过毒,所以如今身子才会这样虚弱。
顾昀跪在殿外,看着眼前熟悉的殿门,只低着头无声的落泪。
以往母后总是教导他身为男子不可轻易落泪,遇事需冷静,可如今,他心知应当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番冷静的模样出来,却真的难以做到。
顾昀陪着春枝的尸首待了整整三日,三日之后,尸首便入了皇陵。
胤国公元三十三年,顾昀禅位与太子顾铉,随即在成佛寺出家,再之后便不知所踪。
顾昀给自己改名无了,离开成佛寺之后,他先是去了一趟皇陵去看春枝,皇陵有人看守,看到他时那些宫人都先是怔了怔,随即引着他进到了皇陵里,寻到了春枝所躺着的石棺。
墓里没有光,只点了几盏十分昏暗的烛火,顾昀靠在石棺旁,抚摸着冰冷的棺身,只突然冒出几分空前的哀伤之感。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玉佩放于石棺前,只对着空荡荡的墓室自顾自的道:“我来看你了,这几年来,你竟从没有入过我的梦,当真是奇怪,鹫儿的皇帝当的很好,我想他应该比我更适合当皇帝,自你去了之后,我先是在成佛寺待了三年,可三年来,却总是会想到曾经之事,我想我真的是老了。”
他看了看跳动的烛火顿了顿又道:“我准备去雪山一趟,雪儿托人送信过来,说是医仙也走了,我想着若是你在,定然会和我一块过去,可如今,只我一人过去替你见他最后一面。”
顾昀离开皇陵之后,便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只身一人往雪山而去,途中他没有坐车,只靠着一双脚走了两月才到了雪山脚下。
雪儿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只半晌都没有将他认出来,反应过来之后,她只嗓音有些干涩的唤道:“顾大哥。”
顾昀与她一同埋葬了医仙,就埋在了他妻子的墓旁,埋葬了医仙之后,顾昀只又在此待了三日便告辞了。
离开雪山之后,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便一路向西走,只途中经过许多地方,最后到达无边无际的大漠。
走进了大漠之中,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番外鹫儿
他已经派人去成佛寺寻了几遭,可再也没有任何关于父皇的行踪。
顾铉想着心事,便已经叫了人到宫里来。
此时的顾四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听到顾铉提起顾昀,心里还是不由的涌上一阵伤怀之色。
从顾四的口中,顾铉总算是知晓了父皇与母后之间的所有事,他的面容复杂,不由的想起记忆中母亲总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缘由便是在此。
顾四离开之后,他又让人去皇陵寻去,终究还是没有找见任何父皇的影子。
元明三年,顾铉在送进京城的贡品之中看见了一枚熟悉的玉佩,自此便立即差人去寻,才得了玉佩是从大漠中捡来的踪迹。
前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即便是人还活着也无处去寻,自此顾铉才就此作罢。
现代——
春枝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医院的白炽灯,缓了许久,她才伸出手看了看,只待看见中指上一道月牙形状的伤疤,才确定这是自己现代的身体,她,回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一位护士见她睁开了眼睛,便立即从呼机里出声道:“21号病床上的病人醒了……”
一群医生护士围着她检查了半天只才惊疑的道:“没有任何问题,这位病人可以出院了。”
正在愣神之际,病房门便再次被推开,得知她醒了的父母赶了过来,看见他们春枝不由的开口道:“爸,妈。”
父母一把抱住了她,喜极而泣道:“小枝,你终于醒来了。”
春枝出院之后,便跟着父母回到了家里,现代的她的身体还只有22岁,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觉得甚是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