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已行至江心洲,大家陆续走下炮艇。
金、柳二人放眼望去,冬雨绵绵,江水蒸腾,脚下是一片平坦的土地,面积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绕着江心洲的一圈,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殡葬筏,木筏上躺着阵亡烈士的遗体,他们已经换上了整洁的军装。
而在江心洲的中央站着三排乐鼓手,每排十人,个个身穿枣红色军服与军帽,背着鼓、端着号。
乐团指挥是一名精气饱满的男孩,他安静地伫立在乐团的最前面,见仇尊站定之后,他突然挥起手中的指挥棒,整齐响亮的军乐也随之铺满江面。
这是北水城的传统军葬仪式,由小灾星军乐团演奏《亡音送魂》,给烈士们送亡。他们边奏边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亡音送魂,与子同仇
黑压压的遗体躺在木筏上,在豪迈的军乐中漂出江滩,直至没入结界而永远消失。
待演奏结束,柳梦遥费解自叹:“送亡的歌需要这么豪迈吗?不应该是悲凉的吗?”
乐团指挥听罢,转身望向柳梦遥:“我们北水军人自古以来都是生得雄壮,死得豪迈。”
柳梦遥对他竖起大拇指。
“我叫晏军华,是小灾星军乐团团长兼指挥。”
“你好,我叫柳梦遥。”
“听说姐姐你即将被编入我们乐团是吗?”
“是。”
“可否请你在进乐团之前,先帮我们一个忙?”
“没问题,什么忙?”柳梦遥一口答应。
晏军华带着柳梦遥朝水边走去,只见一群乐团的孩子围在一只小木筏周边,他们有的在嘤嘤哭泣,有的在合眼祈祷,还有的在往木筏上放置花瓣。
晏军华拨开他们,柳梦遥惊讶地看到一位面无血色的姑娘躺在木筏里,她身上穿的是小灾星军乐团的枣红色制服,手边摆放的是一支金属长笛。
“她叫韩宝露,是我们的长笛手,也是乐团里最活跃、最受喜爱的人,可怜她在过江大战时,被闪电意外击中了。当时大家正行军去北水湾,一道雷电劈下来,将我们的队形打散,我们看见韩宝露躺在地上,无数条电流像蛇一样在她身上爬行。她当场就没了心跳,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晏军华是强忍着泪水说完这番话的。
“对于她的遭遇我深表遗憾,请问,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吗?”
“小灾星军乐团有个规矩,如果团里有人死亡,那么送葬时必须得选一个乐团之外的人,为其唱一首军乐之外的新歌——由全新的人唱全新的歌,希望死者能尽快获得新生。这,是我们表达友谊的一种方式。”
“所以,你们想让我来为她唱歌送行?”
“你同意吗?”
“可我是学器乐的,唱得不好也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我们会为你伴奏,你只需开口并唱完就行。”
“那好吧……”柳梦遥迟疑了一会儿,“曲风也是要豪迈的?”
“越豪迈越好。”
柳梦遥脑子里忽然飘来一首歌,一首能完美掩饰她沙哑嗓音的歌:“有没有纸和笔,我把谱子写下来,以便你们拿去演奏。”
“好的,姐姐请稍候,我这就派人去取。”
“等等!你们用的是五声音阶吗?”柳梦遥怕这些人用的还是古代的谱曲方式。
“五声早已作古上千年了,我们用的是七声音阶。”
“那你们用什么标记音阶?”
“用数字。”
“从左往右写?”
“不,从右往左写。”
“oK!”
“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哦,可!”
待取来纸笔,柳梦遥一挥而就,当即写出一份简谱递给晏军华。
“《刀剑过》?”
“不过先说好啊,我嗓音难听,唱不好别怪我。”
“别担心,请姐姐尽管放开唱。”
“呃……有没有话筒、麦克风、扩音器之类的?”
晏军华递给她一个喇叭,和界外小摊小贩用的几乎一样。
三、二、一、起!
军鼓炸响,一曲柳梦遥版《刀剑过》为长笛手韩宝露送行。
柳梦遥好歹是音乐生,五音齐全,但她很少去练歌房是因为其嘶哑的嗓音,一般女生唱的歌她唱出来都会比较雷人。
所以她将沙哑的嗓音用来唱这首汹涌澎湃的《刀剑过》,可谓是巧妙地化腐朽为神奇,同时又吻合了北水人送葬的豪迈风格,一举两得。
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撼、惊叹于这首来自界外的歌:
跃马江湖,故人归,梦里江南,诗间酒一杯
轻歌岁月,大风吹,惊起飞鸿,往事浅笑回
一曲离别,情深缘浅
心湖涟漪,流年似水
天地沧海,刀剑过,恩仇一笑,愿问心无悔
小木筏伴着歌声被推出去,顺着水流漂向天幕般的结界。
而就在木筏刚入水不久,不知是谁一顿乱叫,说看见韩宝露醒了!